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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紗


  一個家有好幾口人,若單靠幾畝薄田,那是根本維持不了時光。所以除了農忙時分,清溪就一直都在外邊打工。正是紅五月的炎熱天氣,清溪回家來看了看家人,順便住了三兩天,就又要走了。不走能行嗎?你看,白蘭的懷里不都抱著孩子了嗎?而且還是個男孩兒。男孩兒又怎么了?和女孩兒不一樣嗎?不是不一樣,當然也算不一樣。不一樣處在于生男生女的心情不一樣,不一樣處在于男孩兒長大了,就不單單是供他吃飯穿衣,供他識字念書這么簡簡單單的事兒了。你得給他五間好房子,你還得攢錢給他娶漂亮媳婦兒。噢,無論娶媳婦兒,還是蓋一座紅磚碧瓦房。不要說這兩樣兼做,就算你只攤上其中的一樣,也足夠你操勞一生,夠你拼盡一生,在這些做父母的人里,其中更有甚者,他們雖也是拼盡了一生去打工,去勞動,但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完成這兩樣中的一樣,到頭來只落得個自己嘆氣,別人埋怨的糟糕名聲。
  清溪又要離家,又要去城里打工了,他們家住的,這不是一個才幾百口人的小山村嗎?既然是小山村,當然也就是客車不愿抵達,也無法抵達的地方。說客車不愿抵達是因為地方小,坐車的人數少,說客車無法抵達,是小小的村落里道路狹窄,坎坷狹窄的村道,根本沒有與寬暢平坦的國道連接起來。所以人們要想去城里的話,首先必須徒步來到鎮上,鎮上才有通往城里的客車。
  “那么你究竟是明天走呢還是后天走呢?”白蘭問清溪。
  清溪回答說:“我真的不想走那么遠的路。”從他們家出發,到鎮上少說也有八九里的路吧,而且有時候也會遭遇上雖是趕在那兒了,在那兒也久等了,然而,當天卻并沒有發車這樣的事。
  白蘭:“你既不想走路,那你打算怎么走?”清溪慢慢地回答說:“我是這樣想的吧,我看見你叔叔這幾天也在家里,我們家不是有自行車嗎?他如果能去的話,我想明天早上騎自行車把他帶到鎮上,之后,我上車,他再把自行車給你騎著回來。”對了,他們二人結了婚,到現在不是才剛剛過去了兩三個年頭嗎?自行車,手表,高低柜,這可是他們那個年頭,結婚時必備的三個大件。所以自行車這種東西他們家自然也是有的。清溪說到這里,白蘭就爽快地答應了,她說:“那好吧,就讓我代你去問問叔叔,問他明天有沒有功夫去送你一趟。”
  清溪不是明天就要走嗎?這一去又不知到了哪一天才能回家,如果能早一點再回來的話,至少也得再過上一兩個月,如果條件不具備的話,那么再一蹉跎,就蹉跎到了秋收季節。可不是嗎?如果條件也好,也能允準他回趟家的話,那么再過一兩個月自然也就是六七月份了。如果條件不好,也不能允準他再次回來的話,很自然也就到了八九月份,八九月份不正好也是收秋時節嗎?正因為打工者一出門來就要面對身不由己,就要面對種種艱難困苦和種種不確定的因素。因此,終年打工者若能回一趟家是多么幸福的事!即使匆匆忙忙地歸來,再匆匆忙忙地離去,那份甜甜蜜蜜的感覺,對于家人和他本人來說絲毫不會減分。清溪不是明天就要走了嗎?正因為離別和重逢,對他們來說是如此珍貴,所以白蘭于今天中午,就為他做好了一鍋白大米飯。這一鍋白米飯的量白蘭可舍不得吃一口,因為剛好夠清溪今日中午吃,與他明天早上起來再吃。吃飽了好去趕路,白蘭為什么不舍得吃呢?因為吃不起啊!怎么個吃不起法,因為在那些年,一戶人家只有到了春節的時候,也才能買起20斤白大米。清溪每一次離家,白蘭都要為清溪做一鍋白米飯。白蘭,每一次為清溪做白米飯,清溪都不歡迎,都要拒絕,因為他想把白米節省下來,好留給白蘭和孩子吃。但與其每一次都這樣地推來搡去,倒不如干脆讓一個人說了算。結果是每一次白蘭都戰勝了清溪。那不是普通的白米飯,那是白蘭對清溪的愛呀!仿佛清溪能吃下多少白米飯,就能帶去白蘭送給他的多少健康與多少平安。第二天早上七八點鐘,清溪才剛剛吃飽了肚子,叔叔就正好趕來了,叔叔一進門就問清溪,是否把行李都帶全了?還有沒有什么需要帶的東西?反被自己收拾行囊時落下了?清溪說沒有,“那么我們就可以上路了,”叔叔這樣說,自行車不就在家里嗎?不就在地板上嗎?于是清溪一邊把行囊遞給叔叔一邊就去推自行車。趁清溪去推自行車的當兒,叔叔就對白蘭說:“我們得趕緊走,因為到了鎮上,我還得給海菊割一條窗紗門簾。”白蘭就問:“她怎么就知道你要去鎮上了?”叔叔說:“昨天你不是去找過我嗎?昨天你不是說要我到鎮上去送清溪嗎?”白蘭回答說:“昨天我讓你去送清溪,所以你昨天就到處喧嚷了?”叔叔和白蘭剛說到這里,清溪已經把自行車推出了家門口。一看見清溪在門外等著叔叔,白蘭就叮嚀叔叔說:“不早了,你們兩個快走吧,路上一定要慢一點啊!”
  將近中午的時候,叔叔才騎著車子返回來,一回來,白蘭就看見這輛車上多出了個小包。放好自行車后,叔叔一邊從車上摘下那個小包,一邊說:“海菊說她姐夫已經給她量好了,說只用割下1.7米就夠做個門簾,其實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實際在割門簾的時候,售貨員就征取了我的意見,說她姐夫一定是量錯了,因為根本沒有那么低的門。此外,還建議我為她多割一點,割多了還能把多余的部分截取下來,如果割少了的話,那么他這1.7米就全部作廢了。我見售貨員說的有理,我就決定為她多割一點,這樣的話就割了2點2米,不過她只給了1.7米的錢,我就向清溪要了一些錢,然后才割夠的。”
  白蘭則回答說:“既然割夠了,你就給人家送去吧,不過也用不了2.2米呀。”叔叔回答說:“是用不了那么多,售貨員說門的上邊和下邊可以折疊些回來,那樣的話就沒有剩余了,看起來又美觀又耐用。”
  叔叔說完白蘭又問:“那么清溪呢?清溪上車了嗎?”叔叔回答說:“上了,車都已經開走了。”
  清溪走后,又過了好幾天,白蘭因為沒事可做,就抱著孩子,想去叔叔家轉一轉。白蘭不是沒有事可做,是她有再大的事也做不了。因為她的任務是一整天都要抱著孩子,都要陪孩子吃飯,陪孩子睡覺。陪孩子一起玩。你不要小看她這個特權,那可是清溪一個人努力在外面拼命勞動,才給她賺回來的特殊優越,和特殊地位。去了叔叔哪里,叔叔不在家,家里只有奶奶一個人。白蘭抱著孩子,孩子正醒著,孩子想看,想玩,自然是不允許她安坐下來的。她抱著孩子在屋里轉了一圈,突然就發現了墻角落里有一片綠窗紗。發現后,她就問奶奶從哪兒來的?奶奶告訴她是海菊給的。“海菊不是要做門簾嗎?為什么又給了我們?”白蘭問。奶奶說:“她是想做門簾,但是你叔叔給她割的太多了,她只用了一米八,九,所以她就把用后剩余下的七八寸給我們送回來了。”“那么錢呢?叔叔代她付過的錢她也一起拿過來了嗎?”“拿過來了,不過她只付了她用了的那些錢,至于她用剩后的這點窗紗,既然都給了我們了,那她當然是不出了。”
  “我們免費給她捎來,她不承情也就罷了,她做門簾,卻要讓我們給她滋其不足,裁其有余,那有這樣的道理?要么她歸還我們家的2.2米,要么她只要她原來的1.7米,我們家不要說貧窮,就算是富裕,對于錢,也不是這么個支配法,讓我給她送過去!”白蘭氣呼呼地說著話,一只手就去奪那一片碧綠碧綠的窗紗。不過她的手只是觸到了窗紗,卻再也沒有拿將起來的力氣。為什么呢?因為奶奶急忙用兩只手,按住了她去取窗紗的那一只手。
  奶奶說:“這個錯誤原不是人家海菊的,而是你叔叔的。”一聽奶奶的話,白蘭就愣了,她問:“怎么就成了我叔叔的錯了?我叔叔錯在了哪里?”
  奶奶:“人家讓他捎多少?”白蘭:“捎1.7米。”
  奶奶:“他捎回來的可是1.7米嗎?”白蘭:“1.7不是不夠嗎?難道叔叔自己賠錢為的給她捎夠,也成了錯了?”奶奶:“當然不錯,錯在他沒有捎個正好,偏偏又多出了那么一點。”白蘭:“哪有那么正好的事情?如果只給他捎回1.7米,她不把那1.7米都全部作廢了嗎?”奶奶:“她是作廢了,但你若按她的吩咐去做,她就作廢了多少,也不會回來找你!”白蘭:“我覺得叔叔怕她作廢了1.7米,而給她多捎來一些,還是對得起良心的,不通情達理的那個人是她!”奶奶:“在買方與賣方出現齟齬的時候,你只是個中間人,為什么就不能返回來先問一問原主人的意思,然后再去呢?”白蘭:“他如果返回來先問問她,那她這個門簾,今次不就捎不成了嗎?”奶奶:“如果她告訴你她想要2.2米,那么她再知道多花了錢,也不會找你出錢。”白蘭:“叔叔固然是越俎代庖,那他也是做了對她有利的事呀?”奶奶:“不管你對她是有益還是無益。為別人做事,不肯奉命而行,這本來就是極大的錯,難赦的錯。你若發現對她有損,你也可以暫時不做。在你覺著對她有利,與她口口相告就要你這么做,這兩個問題上,你為什么就不能選擇后者呢?”話說到這兒白蘭突然覺得肚子里沒有那么多的火氣可以升騰了,但她還是有些不甘,她說:“她的東西她都舍不得多花這么點錢。我們家不要說貧窮,就算是富裕,對于錢也不是這個支配法。”
  奶奶繼續心平氣靜地對她解釋說:“理不通是理不通,賠了這點窗紗,對我們而言也就塊二八角的事。如果你再給她送回去,我們可就是惹惱了一個朋友,你覺得值嗎?在這兩個條件里,你覺得要怎樣做才是合適的呢?”奶奶的這一席話說完了,頓時讓白蘭無語,沉默了一會兒后白蘭又說:“照她這樣只顧自己專害別人的人,沒有朋友也罷。”奶奶說:“不要那樣講,壞朋友也能帶來好消息。況且,只要你能合適利用,你也并不至于會賠。”“她能帶來什么好消息?”
  “比喻說吧,你還在家里清溪已經回來了。清溪雖然回來了,但他還在大路上呀。你還沒有看見清溪,而她卻就看見了,她先看見了,她就會喊話告訴你,難道這不是好消息嗎?如果你把這塊窗紗給她送過去,一鬧騰以后再見了面,不就是連話都不能說了嗎?”
  講到這兒,白蘭問:“你說這么一丁點兒的窗紗究竟能做什么用?既然毫無用處,不就是把辛辛苦苦掙來的錢打水漂了嗎?”
  奶奶說:“那不見得,沒有用只是你現在還用它不上,不過你也可以把它好好保存,以等用得著它的時候再用。”
  的確有好多的事情,幾乎許許多多的事情都是如此,并不是事情本身轉不過彎來,而是去做事情的那個人,是他缺乏了再考慮,和更多方面更充分的考慮,才致最終鑄成了大錯。
  這個故事恰好能說明不是你想幸福,你就能幸福,幸福是一種手段。是一種實力,它不是物質實力,而是一種方式,是一種技能,一種永遠能從泥淖里跋涉出來,一種永遠能走出岔路,走進正路的本領。這種本領很難學到嗎?啊,我不知道你從哪里才能學到,但我知道只要你學會了約束自己,只要你永遠地心懷善良,又不怕吃苦吃虧,之后甚至是你都不需要去向別人學習,也就自然而然地做到了。
  寧愿吃一點虧再吃一點虧,也不肯破壞了與身邊的人的親密,不肯破壞了與近處人的親近,這也是你終將能成為一個幸福之人的,甚至是必須要訣中的一大要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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