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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春聯

今天我離開了萬寧。
  “一年好景隨春到;四季財源順意來。”
  走前,為采購些海南的特產,逛萬寧海鮮市場,遇見上述的一幅春聯。這聯的立意雖俗,確是恰景的貼切,對仗也好。老百姓也就這樣的日子,一是賀春,二是盼富,春意盎然,吉祥如意。過春節家家戶戶寫春聯貼春聯,海南尤甚。島上的蕉農海上的漁戶,莫不例外。
  春還是那個明媚的春,年還是那個紅火的年,百姓還是那起早貪黑滿世界找嚼口的百姓。可今年卻棲棲遑遑的讓人心不定:新冠未消甲流又來;泥濘的巴赫穆特正在廝殺,炮火連天,尸橫遍野;美國硅谷銀行破產倒閉……我想起,2008年雷曼兄弟投資銀行宣布破產引發全球金融海嘯金融危機……這些天總有壞消息。不是說,太平洋西岸一只蝴蝶煽動了翅膀引起阿拉斯加的雪崩嗎?危機四伏,在危機和災難面前誰都不可能幸免。世界這片森林里依舊弱肉強食,黑暗中是狩獵者的眼睛。地球這條船到處在漏水,風雨飄搖。
  我隔岸觀火。拿起手機,種種新聞雖遠猶近,撂下手機,雖近猶遠。
  日子還得過,我一直是樂觀主義者,便欣賞和在意“一年好景隨春到,四季財源順意來。”我也是老百姓,有時,端起酒杯嘴里喊一句“浮一大白”,有時也去寫“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之類的豪壯語,你別信,只是翻過幾本閑書裝裝門面,那是唬讀書人的。
  躲冬,也為躲“陽”,逃到海南三個多月,去年的十二月六號來,今年的三月十五號走,整整一百天,我說,“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似乎,生活無限遼遠的悠閑了起來。
  要走了,頭一天,也就是昨天,將萬寧家里的有線電視和寬帶網絡報停——一個月五十八塊錢呢——我腦子里一直記的是“移動”,便撥打了海南移動的客服電話,號碼是百度來的。“如果……請按1,要是……請按2……人工服務,請按0……”,我一遍遍在提示音下緊張操作,我一遍遍對客服說:“我是萬寧椰林灣的用戶,明天要離開海南,我要……”,對方是一頭的霧水。客服小姑娘告訴我,要初始開機人的電話要開機密碼要……于是,我立馬也一頭的霧水。雞和鴨說,驢與馬咬……我急了:“給你們繳費時怎么一點障礙都沒有,現在報個停機,怎么這么多事?!”三個月里我曾用手機微信三次續費,我卻沒有記下他們的電話。移動客服說:“是這樣,你這不是海南本地的號碼,我們確實查不到你所提供號碼的繳費信息……這樣吧,我幫你轉回原注冊地?”行話叫“回歸”。我氣憤而無奈的掛斷了電話。
  我問大弟——我們在海南萬寧住一個小區,椰林灣小區,我們一起在今天離開萬寧返回西安,他也是要報停機的——他說“很簡單啊,找海南廣電啊,打海南有線電視客服啊!”我問,“不是移動?”“怎么會是移動?”我弟說,我呆住了……我錯了,提著豬頭卻進錯了廟門!
  曾經老年癡呆之一之二,今天之三了!
  一堆的行李,叫出租趕動車趕飛機,趕早不趕晚,特別是我這樣“老年癡呆癥”的老年人。傍晚七點半的飛機,我們下午兩點出發,五點到了海口美蘭機場,辦好了行李托運,換了登機牌,找了個空地方坐下,悠哉悠哉,吃吃喝喝,起身,不緊不慢去排隊過安檢。過安檢的人很多……不料,當我的背囊過光測機時,給女兒買的幾瓶海南黃辣醬讓安檢員截了下來:“這,不能帶上飛機,可以托運……或者,丟棄。”“如果我托運……收費不?”我怯怯地問。“你剛不是托運過行李了嗎?不收費。如果不超重的話……”,安檢員拿著我的登機牌,牌上貼附有數件行李票,他說“不過,六點四十登機……你來得及不?”我看了一眼手表“六點十五分”,我心里盤算著……我女兒……要吃海南的辣醬……我扭身就向出口走去,夫人陪著我:“別急,別急”,她不住叮囑我說。我們逆著人流一路小跑。“對不起,登機沒有時間了……”,我們擠到托運行李的臺口,對排隊的旅客說。
  開包,裝瓶……打包,過磅,超重了,超了一公斤……“把那幾本書取出來。”老伴提醒我。開包,翻騰,找書……滿頭大汗,終于從層層疊疊的物件中抽了出來,一本《大雅村言》,李國文的雜文集,一本村上春樹的小說集《第一人稱》,一本海男的《身體祭》,她寫“她們躺下了。從緬北到中國滇西,她們不得不撕開裙裾……”。他(她)們通通讓位給了辣椒醬,辣椒醬的事總算妥了,然后,抱著書向安檢方向跑去……氣喘吁吁:“對不起,登機沒有時間了……”
  我倆鉆過層層的攔阻帶,擠到安檢門前,對排隊的旅客們說“對不起”。重新過了一遍安檢,已經半點了。一眼望不到頭的登機大廳里人來人往,我彷徨著,不知“219”號登機口在哪個方向,有多遠……大弟兩口在登機口焦灼的等著我們呢,登機的旅客已經排起長隊。
  辣椒醬原是放在了要托運的拉桿箱里,臨出門,我掂了掂箱子,沉甸甸的,怕超重到機場托運時要付費,普通艙位一人只免費托運20公斤的行李,便取出來裝在了隨身攜帶的背囊里……
  網上有一句話“原以為是王者,卻原來是青銅”,我尷尬得臉紅……老了。
  一地雞毛。辣椒和尊嚴,我想放棄選擇,但是我不能。
  前日里,我一個老同學也來到了海南,她是我外語學校的同桌,她住在海南陵水的清水灣。一年里她幾頭跑,家住北京,到上海帶孫子,西安還有個臥床的九十多歲的老媽,兒女們輪流伺候。這不,剛伺候完老媽歇班了就到海南來了。好久不見,恰好我也在海南,電話里問候,相約聚聚,我玩笑的說“請你吃螺螄粉”,確實,我知道萬寧有一家螺螄粉不錯,萬寧和陵水相距并不遠,走高速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隔了幾天,她發來一張照片,沙灘上,她佇立在海邊,拄著棍,身后是椰林,我問她怎么拄著拐棍,她說是“腰椎的病”,她說走不動,來不了了:“老同學,下次吧,下次我到萬寧住幾天……”。她一頭的白發,瘦小,憔悴。其實,我知道,下次,很難。
  老百姓的日子就是這樣。被生活的瑣碎裹挾著……又被歲月之錘慢慢捶打著,像一頭被閹了的發蔫的公牛,如王小波在他的小說《黃金時代》里說的那樣。
  在飛速發展的數字時代我手足無措,總有慌亂的猥瑣感,比如,“滴滴”打車,比如網上買電,比如,手機訂票……再比如,每年的“養老金”下載社保APP刷臉認證,我舉著手機,他們讓我搖頭讓我眨眼……人老了,活成了笑話。寂寞和惆悵,還有不甘和無奈。別說我等凡人,看到一張舊照片,上世紀七十年代,囚禁中的張學良。老年的他一個人靠在木頭架子上,雙手抱與身前,目光望著前方,顯得很寂寥。幾十年的囚禁歲月,早已抹去了他的雄心壯志。記得,三毛也有過這樣一張照片,八叉著腿在一處老木屋的檐下席地而坐,手里拿著她的那頂草帽,目光麻木呆滯,顯得疲憊得落魄……也是有個“英雄末路美人遲暮”,自己懷疑自己的時候,更遑論我了。當我癱坐在登機口前的椅子上時,癡癡望著進站的人群,我想起張學良和三毛……我想起前天在萬寧海鮮市場看到的那幅并不起眼的春聯,紅紅的,貼在一家小商戶的門的兩邊。人呢,總有期待,總懷希望,總要往前走……
  飛機要起飛了。
  
  后記:晚上十點飛機降落在了西安咸陽機場,女婿出差了,女兒開車來接我們。出了機場,空氣中便嗅到干旱的北方特有的塵土的辛燥的味道,只是剛離開海南,感覺特別明顯罷了。西安的氣溫,昨日27度,今天17度,明天預報是7度,斷崖式下降,三月的倒春寒,若美化它便是“春寒料峭”。我的外孫麥稻感染了甲流已經八天沒有上學了,全家人在焦慮。是為記。
  
  
  2023。03。15。于海口美蘭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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