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追逃

二十多年前，我從武警某部轉業進入檢察院時，檢察長問我：你想到哪個科室？我說，我在部隊當參謀經常寫材料，頭痛得很，只要檢察長不再讓我搞文字工作就行。聽我說得這么直率，檢察長笑笑說：那你就到偵查一線干“外勤”吧，于是我被安排到該院的反貪污賄賂局，也就是后來人們常說的反貪局。
　　反貪局是檢察院的內設機構，其職權主要是辦理國家工作人員的貪污賄賂、挪用公款等職務犯罪案件。2018年，隨著國家監察體制改革試點工作完成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監察法》施行，全國各級檢察機關的職務犯罪偵查部門全部整體轉隸到了同級監察委員會，反貪局由此取消。但這是后話，在此不表。
　　那天檢察長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鄭重其事地對我說：“你和林副局長去執行一項任務，另還有兩名公安干警配合。你們跟隨林副局長先去杭州之江大廈，找到在那里開會的我縣工商局李局長，具體情況他會告訴你們。”
　　第二天，我們去杭州之江大廈找到了我縣工商局李局長。在李局長所住房間，他把具體情況向我們作了介紹，原來我們是去抓捕一名外逃多年的貪污犯罪嫌疑人，此人原先在他們單位的一個下屬部門擔任會計。李局長通過多種渠道探明，這名被抓捕對象經多年東躲西藏后，目前落腳在河南省鄭州市的亞細亞商貿城經營電腦設備，除此外，其他情況不得而知。
　　李局長作了介紹后，我們開始制定抓捕方案。我和林副局長都不認識抓捕對象，但林副局長認識抓捕對象的老婆，這樣，我們重點就如何查找抓捕對象進行了研究。我們認為，如果公開檢察院身份進行抓捕，萬一抓捕對象不在，這樣就會打草驚蛇，驚動對方，給再次實施抓捕增加難度。為慎重起見，我們制定了一套“化裝抓捕”的方案。
　　當年由于交通不便，為爭取時間，我們決定先乘汽車到合肥，再從合肥坐火車到鄭州。由于坐汽車沒買到座位票，經過十多個小時的顛簸到達合肥時，人已累得散了架一般。我們一行四人顧不得路途勞累，下了車就趕緊到火車站買車票，等買好車票，才坐下來喘口氣吃飯。當飯店服務員把只需10元錢一個、滿滿全是大塊牛肉的火鍋端上來，林副局長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嘿嘿！那么多的牛肉，那么便宜的火鍋。合肥真好！”
　　不過，這對我來說不足為奇。因為我以前就是在合肥上軍校，軍校畢業后又曾在省武警總隊機關工作過一段時間，所以合肥對我來說十分熟悉。我對合肥印象最深的不是餐飲便宜，而是那條四季流淌的環城河邊的青翠綠蔭。在總隊工作的時日，我每天沿著環城河旁那綠蔭覆蓋下的馬路騎自行車上下班。路邊花草的芳香、鳥兒歡快的鳴唱，曾那樣地讓我留戀。雖然現正處冬季，但我想，那環城河邊的綠化帶，想必依然生機盎然吧……
　　火車到達鄭州時已是夜晚。鄭州的天氣比南方寒冷，天空已飄起零星雪花，瑟瑟西北風刮得人全身顫抖，下了車我們趕緊找旅館住下。在旅館經打聽得知，亞細亞商貿城地處鄭州市二七區檢察院管轄。于是，第二天早上我們匆匆吃過早飯就直奔二七區檢察院。該院的反貪局局長很熱情，在查看了我們的有關抓捕手續后，即刻叫來兩名偵查人員配合我們。一名高個子顯得穩重成熟，另一名矮個子看起來有些年輕，但顯得特別精明。大家在局長辦公室就我們預先制定的抓捕方案進行了討論，他們也認為這個方案周密可行。
　　于是，我和林副局長、兩名公安干警以及二七區檢察院配合我們的高、矮個子，一行六人身穿便服開著地方牌照車來到了目的地。“高個子”把車停在亞細亞商貿城邊上的一條馬路旁。在車上，他向我們介紹了商貿城各樓層的商鋪設置，以及抓捕對象所處的電子產品專營樓的上下樓道口位置，并決定由我和他兩人偽裝成電腦經銷商去洽談生意，以弄清抓捕對象是否在場，而后再伺機行動；林副局長和“矮個子”以及公安干警負責把守樓道口，一旦發現有可疑人員就將其截住查明身份。一切安排妥當后，我們開始分頭行動。
　　我和“高個子”到達電子產品專營樓后，暗中對整個樓層進行了觀察，而后不慌不忙地來到抓捕對象所在的商鋪。商鋪上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高個子”上前與他們攀談起來，大致意思是說，我們想購買一批電腦，不知老板今天在不在？我因為家鄉口音重，擔心一說就露餡，因此只是微笑著附和“高個子”點點頭。聽了“高個子”的話，那男的對我倆打量了片刻，而后回答說：“老板出差去了，你們過兩三天后再來吧。”
　　一聽目標不在，我頗感失望。不過為不引起懷疑，我們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離開。我和“高個子”故意到其他商鋪轉了轉，而后再往樓下走。等我們快要到達一樓時，林副局長和“矮個子”正慌慌張張地跑上來。一見我們，林副局長就急急地問：“目標在嗎？他老婆剛下樓！”
　　“啊？！快上！”一聽林副局長的話我精神一振，直覺告訴我，剛才與我們洽談生意的，就是我們要找的抓捕對象！
　　等我們再次來到那商鋪時，商鋪已空空如也。我們找遍了整個樓層，也沒看見剛才那男的蹤影。
　　“他老婆下樓時，你們有無看見什么可疑的人下去？”我忙問林副局長。
　　“沒有！”林副局長肯定地回答。
　　“那一定是往樓上跑了！”我不假思索地說。
　　“我們三人上去！你們趕緊守住這樓道口！”林副局長以命令的口氣果斷地指著我和一名公安干警說，我一聽就飛快地往樓上沖！
　　那個時候，我國的電子技術尚不發達，經營電子產品的人不多，因此在電子產品專營樓上人員稀少。而電子產品專營樓的上層，就是商貿城的頂樓倉庫。我們三人來到頂樓，看見有許多倉庫一排兒整齊地靠墻而建，倉庫與倉庫之間用簡易的三合板阻隔。我們正站在那兒仔細觀察，突然看見一個人慌慌張張地從一間倉庫里跑出來，我一看，正是剛才與我們洽談生意的那名男子！
　　“胡某某！”我急中生智大聲叫了一下抓捕對象的名字。
　　“啊？”那男子突然聽見有人喊，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可轉身一看是我們，拔腿就跑。
　　“站住！”這下看你還往哪里跑？！林副局長和我一個箭步沖上去，欲從身后抓住他。誰知胡某突然轉身對跑在前面的我就是一拳，我一閃身，順手抓住胡某擊打我的手，抬腳朝其膝蓋猛地一踹，一下子就把他摔倒在地上，林副局長和公安干警上來幫忙，大家一起死死按住胡某，使其動彈不得。
　　等我們把胡某戴上手銬，“高個子”和“矮個子”已上來。他倆在前面幫我們叫開看熱鬧的人群，邊走邊說：“我們是公安局、檢察院的，正在執行公務，請大家讓開！”
　　把抓捕對象帶回二七區檢察院，我們即刻尋找出租車準備起程返回。過了好長時間終于聯系到一輛車，但一看車主感覺他好像只有一只眼睛好使，另一只眼睛仿佛黯然無光、沒有一點神色，我們對這個司機能否安全地長途駕駛有疑慮。正猶豫間，二七區檢察院的人來告訴我們，說大院門口聚集了一幫人，估計是被抓對象的親戚朋友。為防止事態出現變化，我們當即決定先租“獨眼龍”的車到南京，而后再從南京另尋出租車到杭州。
　　出來時，二七區檢察院的同仁們在大院門口幫忙阻攔胡某的親戚朋友，這樣我們才得以平安地駛出了鄭州。我們就坐著“獨眼龍”駕駛的車，一路膽戰心驚地奔波，期間還路過當年我曾經駐守過的淮河大橋。我看見了哨所，看見了哨所上的戰友，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內心還是頗不平靜……我們就這樣風塵仆仆地趕到了南京。在南京，我們另換出租車到達杭州。院領導在接到我們抓獲疑犯的匯報后，早已派車在杭州等候。
　　回來后，經審訊才明白，那天胡某之所以會跑到商貿城的頂樓躲藏，是由于“高個子”與他洽談生意時露了破綻。因為胡某只經營電腦相關配件，壓根兒就不經營電腦主機，加上“高個子”對電腦知識不內行，讓他察覺到我們的偽裝身份，因而一見我們離開，就馬上叫老婆下樓觀察，而他自己則跑到頂樓躲藏。呵呵！誰能想到，如此狡猾的狐貍，卻仍逃不出我們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