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悄悄地來

　　一
　　我老家有幾棵桃樹李樹。自開春后，心中就惦記著它，希望它能早些開花，早些結果，早些讓我又有口福。為此，幾天前我專門去看了一下，都驚蟄了，怎么還是“魚不動水不跳”的，全是光禿禿的枝條，除了手摸枝條有些軟軟，沒發現它們有開花的打算，這工作態度太懈怠了，我是真不敢茍同。唉！白跑一趟，大失所望而歸。不死心的我，幾天后再去，老遠就看見滿園都是花了，紅的白的，欲打算刺傷我的眼，這是唱的哪一出啊！竟然在我毫不知情時花開滿枝頭，這也太不把我這個主人當盤菜了，如此耍我太不厚道了吧。
　　大步走近，有的花已經散開伸展，花朵樂得張大了嘴，看它滿面春風得意洋洋，我也不好意思興師問罪；有的呈含苞待放之勢，欲語含羞，好似藏了滿肚子的心思，正想說與誰聽；有的居然還躲在陰暗處，與我捉迷藏，不想讓我發現，那哪能逃過我的火眼金睛，得看你的本事了！瞧那一粒粒的小米泡貼敷在枝頭上，像嬰兒鉆進母親的懷里，調皮與我逗樂，來來來，今天有太陽有輕風，外面爽歪了。
　　左瞧右瞧，越瞧越驚嘆，就這眨眼的工夫，變化怎么這么大，太驚艷了，且還出落得這么美！真是個“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桃花花蕊頭上是黃色的，身子卻是紅色的，就像一個個紅色的小人戴著黃色的小帽子，嬌艷欲滴，想起舞嗎？像一只只花蝴蝶，正伸展著婀娜多姿的身材，撲打翅膀。真想摸摸它，又怕我手沒輕重，弄傷弄痛它。我鼻子湊過去，輕輕地吸幾下，淡淡清香沁入心脾，頓時醉夢。年年都有桃花開，今年的感覺就是不一般。趕快，拍下來收藏，它就永不凋謝了。
　　再看看李子花，它的風格絕倫，沒有桃花嬌柔美顏，它的素面是天然，無需雕飾，更顯清純。一條條樹枝，像雪白的浪花，又像明燦燦的項鏈，清風柔來，陣陣清香，心曠神怡，美妙舒服。有幾個小蜜蜂被這里的景色吸引，跳上跳下，歡快得很。我繼續搶拍鏡頭，把自己也和它們融為一體，留下美麗瞬間。我是相信此時也可以把自己歡快的心情攝進相機的。
　　我呆呆地看著它們，它們也靜靜地望著我。有一絲絲的清風正煽動它們，花葉象征性地動了動，這讓我很欣慰很愜意。我突然大腦開竅：花，原來，花兒，就是輕輕的春風之柔摸出來的。它們專注著，要趁著一年一度的春光，將所有能幫助囊括的全部收至麾下。它們不是偷偷摸摸，是有思考、有主張的，只是它們不愿意告訴我而已。或者是它們早就提醒了我，糊涂的我全然不覺。
　　“一夜好風吹，新花一萬枝”（令狐楚《春游曲三首》）。春天從來不會大張旗鼓，也不會私開后門，來的時候自然會來，不會拖拖拉拉，去的時候也自然毫不猶豫。只不過，一切都在悄悄進行中。
　　
　　二
　　春到人間草木知，只待青山煥新意。
　　我常年住在山區農村，田間地頭，山上山下，每天與大自然進行親密接觸。我對四季的變換，對春天的感知可以說應該是第一時間就了然，應該最有發言權了。可是，我這人常犯粗心的毛病，稍有疏忽，春就捉弄我一番，讓我摸不著頭腦。我除了懊惱自己太笨也無法怪罪于它。如何形容我的心情，如何表達對春的感覺，才疏學淺的我，真沒找到恰當的詞語。
　　何況，我家里常年還種了專門給豬吃的草，春還是照樣耍我，我還有什么理由替自己開脫？這不是嫌我笨還是啥？不必糾結。
　　我和家人幾乎每天都會扯新鮮豬草的，春天尤盛。下得田來，依著順序，每天接著前一天的地方下刀割，過后又回頭看看留下的草樁，當天的與前天的，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樣。可是，第一天和第三天后的對比，第一天的已經重新發出又黃又嫩的草芯了。第五天后，區別就更大了，第一天的草芯已成散開狀，一派綠色，瘦瘦的，尖尖的，它們在張口要肥料呢。太快了，我的大腦還沒轉過彎來，十多天后，都快趕上還沒割頭茬的草了。它們的工作效率比我高了許多，它們領導者管理水平，治理方法，不佩服不行。
　　春一來，便到處悄悄傳達指示，桃樹李樹同樣也收到，且每時每刻都在用行動完成春天的使命。幾天來，我的腳不移，春的腳卻在走，活土、生根、發芽、開花，一切都在無聲進行中。
　　
　　三
　　隔壁大哥的孫子在城里讀書，春節回家，他奶奶領著來我家里玩。“老不識少”，如果不是有大人帶著，我還真沒認出來。我戲問他：“小不點，你什么時候長的，媽媽給的什么優質飼料，去年才這么高一點，今年怎么一下子沖這么高了。”我邊說邊比劃，孩子朝我看了看，不屑地說：“我奶奶頭發都白了，你也比去年老許多了，就不許我長高嗎？”
　　我笑說：“你奶奶那是少年白，有福之人，我什么時候老了？看看，不和去年一樣嗎？”
　　“切！你醒醒吧，自己用鏡子照去，不要用騙人的美顏功能！”
　　嘿！這孩子，還真是直言不諱！太不給某人面子了，我是得照照鏡子，到平面鏡前，仔細瞅瞅。
　　站在鏡前，瞬間照出了歲月的無情流逝。我老了，真的老了，原來我也會老。什么時候開始的？昨天，前天？我拿出兒時的照片，和鏡子中的我對照，這是我嗎？怎么判若兩人了！年歲的刀子是什么開始收割青春的，我全然不覺。現在，除了腿腳沒以前靈便，除了記憶力沒以前的好，除了干活容易累，除了感冒了要多拖些時間，除了升級成了姥姥……哦，不承認不行，這都是在不經意間，時間給悄悄留下的。
　　真的是“時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三
　　一個星期后，桃花李花陸陸續續飄落地下，也是在無聲中。我看著破碎的殘片被風吹落，被枝頭拋棄，即將成為泥土，嘆息它們的生命如此短暫。但落紅斷香處，依然如詩如畫，如夢如幻，它們展現過生命的輝煌。它知道，花落，果實始，安然歸塵是無悔的生命轉折。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花期很短，但留下了美好的瞬間。同樣，青春有限，而生命很長，智慧無窮。我想，不負花期，不負自己，發自己的光。路上，寫一些幻想、一些追求、一些執著，披荊斬棘，走向收獲的季節，哪怕是步履蹣跚，也當繼續。
　　花，悄悄地開，悄悄地謝；春，悄悄地來，靜靜地走。無聲勝有聲，感動在瞬間，美麗在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