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作為一名業余的碼字工,在人們眼里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無非就是一枝禿筆,幾滴墨水,書著或悲或喜或憤世嫉俗或百無聊賴的文章和一些豆腐塊新聞。除了賺幾塊錢稿費,別無他求。
然而,前不久幫別人寫篇報道,卻改變了我對自身的看法。
有一天晚上,一名老鄉來到我家,請我為她的一位鄰居寫一篇報道。她的鄰居是單位死難家屬,患有嚴重的肺結核病及多種并發癥,走路喘氣都很困難,所在的多經企業連續幾個月沒有發工資,女兒在外打工因患肝炎不得不中斷打工回家治病,家里還有一個讀初中的兒子,生活陷入絕望的境地。看到這種情況,鄰居們都自發地組織起來,幫她買米買生活用品,扶她上醫院看病治病,又幫她申請到幾百元困難補助費,有關領導還個人掏腰包援助她。
鄰居們的善心和上級領導的關懷,使這位命運多舛的婦女感恩涕泣。為了表示感謝,老鄉找到我,她拿出一張紙,上面寫了一大串名字。她說,這些都是曾經幫助過那位死難家屬的人。
我只好點頭說:“好的,我試一下。不過我的水平有限,能不能發表,我不能肯定。”
老鄉笑著說,沒關系,只要寫了就好。
但我從她眼里分明看出,她對我是抱有很大期望的。我的自謙在她看來,不過是一種客套罷了。
事實上,我真的一點把握也沒有。要把這些付出愛心的鄰居們以及某某領導的姓名統統寫時一篇新聞報道里,倘若以感謝信的文體寫還說得過去,但是以新聞體裁那是很難上稿的。就是寫上去,編輯也會把它刪掉。但這些,我不能直接給她挑明。
臨走時,老鄉突然塞給我二十元錢,說是給買煙抽。我嚇了一驚,過去我為別人寫過許多報道,從未遇到這種情況。盡管我知道時下有償新聞已風氣,但是我斷不能收下這二十元錢,倒不是顯少,而是不忍心,我所報道的對象是一群獻愛心的人。若我收下這錢,我的人格何在?我的良心又安在?
我連忙對老鄉申明:“嬸子,我不會抽煙。”
“給你爸抽也可以呀”老鄉依然熱情地道。
“別這樣,假如你硬要塞給我錢,這篇報道我就不寫了!”我狠下心回道。
老鄉見我生氣的樣子,便不再勉強。臨末,她又說了一通諸如麻煩你了等好話,弄得我反而不好意思。
雖然沒有收人家的錢,卻覺得領了別人很大情似的。本來一件很普通且舉手之勞的事,人家如此“小題大作”,好言相求。如果我再不把稿子寫好并在報上發表,我怎能對得住人家一番好苦心。
幸好文章寫出后,很快見報了,并且在一版顯要位置。文章寫到這兒本該收筆了,但我沒想到我們的百姓是這么的善良、憨厚又知恩圖報,仿佛別人為他們做了一件好事,不報答就于心難安。
當得知我寫的新聞見報了,我的老鄉帶著她虛弱的鄰居提著一瓶酒和幾斤水果上我家登門拜謝。這次她們無論如何要我收下禮物,否則她們就在我家里不走了。
我真的很受寵若驚。我只是一名業余的碼字工,位卑言輕,只因我替他們寫出了他們心底想說的話,卻享受如此尊貴的禮待。
我不得不思索,是什么帶給我這么高的禮遇,是我的社會地位?還是我的人格力量?
我想這些都不是。是我所掌握的文字改變了我的生存狀態,它才是這篇文章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