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4
清晨一聲聲清脆的雞鳴打破了村莊的寧靜,石頭所生活的村莊是一個典型的中國北方山區農村造型。村莊里的建筑幾乎是清一色的老式紅磚樓房,石頭的青磚瓦房坐落在村莊中部地勢較高的地帶,從遠處就可以看得清,村莊里的居民住房都沿靠著坡跟一字排開,村莊居民住房前面是一條南北走向的寬闊的小路,最寬的地方可以過機動三輪車,村莊下方C家以下的小路,越來越窄,最狹處僅容一個人通過。莊上莊下,除了石頭爹媽留給他的三間土木結構的瓦房,其它人的住房都扒了重蓋,極少數的還是兩三層的小洋樓,石頭的土木瓦屋就像在紅色的衣服上打了一個黑咕隆咚的補丁,顯得極不協調和勻稱。
緊靠村莊小路的是耕地,原本并不充裕的耕地已分到各家各戶,阡陌縱橫,有的大塊地被人為地縱橫分割,呈“井”字形。盛夏時節,農田里大多生長著一人多高的玉米,也有的是菜園,各種各樣的蔬菜、瓜果遍布田間地頭。
夏天晝長夜短,晨光熹微,睡不著覺的老年人背著鋤頭走向田間,年輕人催著孩子讀書早起。村莊里裊裊的炊煙相繼升起,乳白色或濃黑色飄飄悠悠的煙霧緩緩上升到高空,隨風而逝。
石頭早已睡不著覺,天剛蒙蒙亮就起來劈柴了。昨天晚上沒睡好,作了一連串稀奇古怪的夢。
睡夢中慈祥的母親向他叮嚀,做人不要太實誠,被人欺負;不要相信別人,尤其是女人,光鮮的外表之下一個個蛇蝎心腸,你背礦石、賣柴火、放羊掙來的錢不容易,別上當受騙,石頭正想就相親的事征求母親的意見,突然出現了兇神惡煞般的牛頭馬面……被夢驚醒,石頭摸了摸身上,嚇出了一身冷汗。
驚魂未定,石頭拉亮電燈,茫然若失地在床頭悶坐了好長時間,望著黑魆魆的窗外,什么也看不見,耳畔邊只聽見大黃狗“呼嚕呼嚕”的打鼾聲。石頭把燈拉滅,努力想起母親夢中說的話,想起母親生前對自己的疼愛,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長夜難捱,石頭信馬由韁地想著,隱隱感覺有點頭疼,迷迷糊糊中,石頭又睡著了。
睡夢中石頭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少年時代。父親不顧哮喘,把他馱在背上看電影,父親身邊圍著大哥和二哥。大哥、二哥個子太低,前面的人群遮擋了他們的視線,看不見銀幕,他倆著急得時不時一個勁兒向上蹦……二哥吵著鬧著說父親偏心眼兒,只背石頭,不背他哥倆,一氣之下,伸手抓住石頭的雙腿,使勁往下拽,眼看石頭就要掉到地上,他扯長了喉嚨,急得大喊了一聲。
石頭驚醒了,一場虛驚,原來是一場夢。天已微明,朝著墻上掛著的鏡框已經發黑發黃的黑白全家合影望了一眼,石頭心頭像壓了一塊石頭,沉重地長長嘆息了一聲。
無論日子多難,只要是個活人,都還得過。石頭不止一次這樣想。
他還沒有籠火燒鍋做早飯,母親在世時,石頭和母親一起過活,雖然說日子清苦,還有母親關心,知冷知熱。可如今母親離他而去了,留下他一個人生活,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在日月輪回中,石頭早已習慣了這樣單調無味的生活。唯一明顯的是,他歲數雖然不大,但已是老氣橫秋,頭發花白,無論什么都提不起沒精神,唯有掙錢的事能牽動他的神經,衣著邋邋遢遢,土得能掉下來渣,與他的年齡很不相稱。
石頭雙手掄著斧頭、用盡渾身的蠻勁兒砍劈著半干半濕的木柴,“霹靂啪嚓”聲不斷,一會兒功夫石頭面前的地上拾掇過的木柴仿佛堆成了一座小山。他直起腰,用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抱起一團木柴到廚房生火做飯。
說是廚房,其實不是廚房,石頭的住房是寢食合一的兩間廂房。原來的三間瓦房堂屋,石頭大哥已蓋成了樓房。石頭大哥也是多年光棍,人高力氣大,擔一挑礦石重250斤,一時間傳遍十里八村,遠近皆知,人們稱他為大力士。由于石頭大哥勞力好,能養活住人,同村的寡婦就嫁給了他,孤兒寡母靠他支撐門戶。石頭大哥成家后另立門戶,樓房四周圍起了院墻,紅磚砌成的大門樓與石頭低矮的廂房門相望。
石頭居住的兩間廂房相通,中間沒有隔墻。房屋最西邊靠墻的一側是一個火池(冬天烤火的地方),由于天長日久的煙熏火燎,房屋四壁已經被煙火侵蝕得黑底發黃,絮絮綹綹的黑煙穗像黑狗的尾巴在風中飄蕩。火池旁邊放著兩個表面光滑、用電鋸截斷的圓形的桐木疙瘩,算是凳子。距離火池不到兩米遠的靠西面山墻的一側是黃土坯壘成的土灶臺,灶臺年久失修,中間裂開了一道大約食指寬的弧形口子,用白石灰糊過的灶臺基座黑黃交加,好似畫家一幅隨意的寫生或粗筆勾勒的圖畫。用水泥打磨過的灶臺表面坑坑洼洼,有些灰渣已經脫落,凹凸不平,幾乎一放碗,碗瞬間就會滑落在地。灶臺前放著一把柳木椅子,蟲蛀的小孔密密麻麻,仿佛人用手一提,它就會立即散架。用石頭支起的齊腰高的木頭案板,靠東面的山墻放定,案板表面的面渣油膩混雜在一起。案板上散亂地放著鏟勺水瓢,黃色掉釉的搪瓷碗里盛著半碗白米飯。
石頭的臥室與廚房僅隔著一張黑不溜秋的床單,灰塵和煙熏油膩的雙重侵襲,素雅的白底色上面已看不清圖案。一張老式黑梆木床靠著墻邊擺放,麥秸稈織成的床墊稀松拉垮,只要一卷就會零散,床上鋪著皺巴巴、臟兮兮的床單,一床多年未拆洗的單薄紅棉被,被里被面黑漆漆的,仿佛一覺醒來全身抹上了黑油漆。
灶臺內大火熊熊燃燒,在火影中石頭似乎看到了母親的笑臉。多少次都是母親做飯,石頭在一邊燒火,望著忽明忽暗的火焰,石頭不由得鼻子一陣酸楚。不到半小時,石頭從鍋里盛出一碗糊湯飯,趷蹴在灶臺邊吸溜吸溜吃完了飯。
(原創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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