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一
　　宗廣南接到了最終的調令，卸下兼任的縣委書記職務，到市里專干副市長的活。縣委書記實權在握的感覺可不是副市長這樣的職位能比擬的，但，副市長卻在仕途的層級上更進了一步，這又是體制內仕途中的官員不得不按程序走出的重要一步。
　　宗廣南整理行裝，要出發了。說是行裝，其實，縣委書記這樣異地任職的七品大員，不外乎就是日常換洗的衣褲和個人便攜式電腦類的東西而已，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
　　人走茶涼，是千百年來官場的常態。這點，對宗廣南這個北方來的干部，同樣不例外。
　　奇春縣大院一幫子充滿政治油滑因子的大小官員，深知，單憑宗廣南這樣相對敢干事，性格又相對耿直、年齡偏大的大齡政治官員，不太可能再在仕途上爬得太高，走得太遠，多年的政治敏銳與直覺告訴他們，宗廣南頂多不過坐到市長或者市委副書記這樣準正廳級的干部寶座上，抑或進到市委常委之列，就是其政治生命的極限了。
　　歷經多輪舉報洗禮的宗廣南，只要平安維持現狀，不出現什么大的波折就算是萬幸了。大院里的眾人看衰宗廣南，基本無人為其離任調任而公開或私下的搞什么友情式的送別。
　　宗廣南之所以是宗廣南，就在于他與眾多仕途及政治生涯中的同僚不同，他自從踏入官場的那一刻起，就淡漠這一切，就不需要這些所謂摻雜著各種私欲的迎來送往。
　　他要的是清醒與清白的離場。他走了，留下奇春縣一派繁榮發展后的資金鏈緊繃著的接近掉鏈，政府缺錢，政府不得不舉債發展。有人在質問奇春縣這么一個在冊戶籍人口不超過80萬人的規模的中原腹地的山區縣，有必要如此太過于超前的比肩地級市城市建設體量的標準參照著去精雕細鏤的勾畫嗎？如此逛飆突進的闊步發展，如此的巨額財政資金的灌注與鋪撒，如此的在眾人視覺范圍內的超視距的大規模的造城運動，干著的乃是在以公為名的發展旗幟下行卻的公私兼顧的政績與個人私利私欲雙豐收的活計，這樣的大干快上，這樣的全方位的奮起直追，造成的奇春縣財力積蓄接近枯竭而難以為繼的責任，究竟由誰來承擔，拿誰問責？
　　坊間議論，謠言盛起，說舉報宗廣南有嚴重經濟問題與生活作風問題者有之，說宗廣南有明顯的政績觀扭曲者有之，說宗廣南的確為奇春縣辦了實事，好事，將奇春縣帶上了高質量發展的正確軌道上的也占據了熱議中的絕大比例。
　　熱議也好，舉報也罷，宗廣南最終沒有問題地安全離開了奇春縣，到市里專心做他的那個排位末尾的副市長了。
　　宗廣南仕途之旅又挪窩，走了，他內心想帶著李慧芳走，卻沒有這個實力與能力促成。畢竟，自己只是個排位在后的副市長而已，自身都難保，哪有閑暇與硬核功夫去攜帶一個只不過是紅顏知己的一個普通女官員呢。知心人有的是，知己隨著任職地的變異與調整，該有的都會有。這就是仕途與官場中秘而不宣的潛規則。
　　落馬的官員，哪個不是口口聲聲高調宣講廉潔與道德的君子，落馬后的披露中，又有哪個官員少得了生活作風這一條嚴厲的抨擊？
　　李慧芳苦苦央求宗廣南在離任前，將她解套，恢復有實權的職位。盡管，宗廣南也同樣有心這樣考慮，但能將李慧芳的以往舊賬目處理到這個保留公職的地步，已經算得上是前所未聞的政治大操弄了。如果再強行漠視制度和不顧眾人的意見而力排眾議遂了李慧芳的心愿，安排李慧芳有實權的頭銜，那會連帶著把自己搞翻船的，不值得。
　　為此，宗廣南在與李慧芳最后溫存時，坦露了心跡，“唉，不是我不幫你，只是不能做得太過頭了，你能保住這個公職職位，已經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如果有人將事件整個流程與環節仔細的回放與梳理，會被逼迫出原則性的大問題的，舊話重提，舊事重理，你我都脫不了干系，你我都會弄得一無所有。現在，回想起來，我內心都害怕，晚上想起這件事，還睡不著覺。說實話，我是有點后悔。好在，你一直也算低調的干部，現在更是在大院低頭低調，所以，目前，尚沒有人反映我們之間的往事，尤其是你犯事還有工作崗位的事。我走后，希望你繼續低調干，有機會，我會周旋調你離開奇春縣這個地方，到市里的其他單位，做個一般職員，離開這個隨時可能引爆的傷心地。”宗廣南安慰、勸導李慧芳。
　　宗廣南說得沒錯，有道理，李慧芳哪能不明白，怎么能再提不可能實現的目標。“好的，難為你了。你這一走，咱們不就是天各一方了嗎？當副市長，哪里還有時間回到奇春縣，也根本不可能有閑暇想著我呢，副市長身邊還會缺美少婦嗎？你不會將我忘得一干二凈吧？”李慧芳撒嬌著使勁往宗廣南懷里鉆。
　　“不會的，咱們不是有微信，可以一解相思之苦嗎？再說，你周末不也可以到市里來，我們一晌貪歡嗎？不要想得太多了，芳芳。我走之后，你可能會受些氣，那些感覺我們關系不一樣的大院里的人，可能給你臉色看，給你小腳鞋穿。你一定要忍住，一定要有唾面自干的忍耐。如果工作調不進市里，就在這個地方好好地老實地待著，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這個道理，你是應該明白的，你一個研究生學歷的人，知識與智商應該比一般人強得不少。唉。我們以后不會就這樣長久分離的。”兩人枕邊無盡的纏綿。
　　宗廣南如期到市里赴任，繼續自己的仕途生涯。
　　
　　二
　　兩年后，宗廣南在大領導的周旋與操弄下，又再度折返回到了幾乎是政治起跳平臺的雪域高原，理直氣壯地補缺，干上正廳級的地級市委書記職位，成了真正的一方封疆大吏了。
　　宗廣南走了，李慧芳的境遇果如宗廣南所料，沒有那么的好過了。
　　宗廣南前腳一走，奇春縣這邊就有了動作，對宗廣南的身邊心腹紅人來了個一定程度的清理與變相打擊。方路首當其沖，大院新當家，通過輪番的會議與流程動作，把方路實質性的架空，方路分管領域的決策大權旁落到了新書記安插的貼心新副縣長掌中。再幾經翻騰，方路到拿著副縣級干部的薪資干上了閑職。
　　這不是明擺著的年紀輕輕就坐上了冷板凳嗎？方路這個氣啊，這個憤懣啊！“老子，不就是宗廣南前縣委書記一手提撥起來的副縣級干部嗎？你們怎么憑這一條，就玩政治權術，將老子弄得個閑職，一天養尊處優的點卯上下班？老子的農學專業不是白白浪費了嗎？好嘛，老子也不稀奇你們那些什么縣長、副縣長、書記之類的頭銜，老子準備辭職不干了呢？
　　大院這點收入算啥，我大學那些同學自辦果院，是辛苦點，但，一年到頭來，總體收入根本不少于一個副縣長和縣長的明面上的收入。
　　他們勞作辛苦著自由自在，問心無愧，睡覺都安穩。有頭銜的公職官員灰色收入可能有，但，你們在現在的國家的反腐政策與氛圍下，你們睡得安穩嗎？你們自己最清楚。
　　唉，真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子真的該好好考慮辭職不干，到老撾那邊去尋求發展了。方路在床上輾轉反側，思量著今后的發展方向。
　　他知道，照這樣的格局，他可能在閑職崗位上待到徹底的改非，直到終老退休。這就是他相對完美的政治歸宿。這樣的可以清晰預見的結局，不是方路心中的目標。
　　既然當不了官，那就去發財。方路加大了與老撾那邊前戀人與女友的聯系。
　　那邊真的是什么情況，方路其實也是一頭霧水，他要過去考察觀察才能最終定奪，決定自己何去何從。一朝不慎，會全盤皆輸。方路按正常正規的流程，變相作了一番遠程的了解與所謂的考察，心中有了一定的底數。
　　可，到老撾那邊現場考察，副縣級的干部按現在的出國出境管理規定，可不是私自說想出去，就能出去的。你出去，你一個人到老撾那邊干嘛？你不知道現在的干部出國出境管理規定嗎？你好歹還是個副縣職級的干部，在崗在職期間，是不能私自出國出境去搞什么同學情誼之類的休閑商務活動的。這一條鐵的規定，徹底阻斷了方路的出國闖蕩美夢。
　　怎么辦？方路那顆燥動的心怦怦跳不停。
　　唉，前怕狼后怕虎，終究成不了大事。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方路將辭職報告呈上去。
　　為什么辭職？是什么原因要辭職？一個副縣職級干部辭職，放在全國范圍來看，也不常見。培養一個成熟的副縣級干部不容易，這是于公。于私呢，一個公務人員，自基層，一步一步爬到副縣職級干部，又容易嗎？
　　組織人事部門接待人員與負責人驚詫不已。大院新書記找方路談話，“為什么辭職，我們有什么地方虧待你嗎？你是不是對調你任閑職不滿意？是不是內心在說，我們新任一屆班子，不顧上任班子的人事布局，將你踢出了實權圈層。你誤認為我們新一屆領導班子在整治你不是？”大院里新來的縣委書記假裝正統正經的問詢方路。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還裝什么正經的在關心屬下的干部？
　　方路決心已定，瞬間不再恐懼什么正七品大官的權威與官威，“書記，這事咋說起呢？說來話長，原本我是學農專業的，一心只想著在農業與農場上干出點名堂來，沒有滲雜著過多的什么仕途與政治的想法在職業生涯中，沒想到在包保點定扶貧的過程中，在農業這塊借助外力的優勢，靠著內力的動因，還真的干出了點起色，于是，宗廣南書記那一屆班子就把我從一名普通農技職員一步一步提拔到了領導干部位置上，唉。”
　　方路說到動情處，充滿著對宗廣南的感念感激，“宗書記在奇春縣所干出的成績，我們一桿子人有目共睹，沒想到宗書記這么快就到市里去了，個人感情，我舍不得，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宗書記走了，對他個人來說，有好處，畢竟到市里當副市長，以后，可能有更大的上升空間。只是，如我們這樣的宗書記的故舊心腹，實話實說，在這一屆新領導班子中，多少有點尷尬的味道，不然的話，我怎么會如此年輕又如此快的被踢到了近乎賦閑的位置上呢？你說是不是，書記？”
　　方路毫不畏懼的抖出了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真相。哪個體制內仕途中的政治干部敢如此大膽無情的當面對著堂堂的七品大員近乎訓斥與喝斥？這在新任的縣委書記劉元良的履歷中，算是頭一遭了！
　　劉元良面紅耳赤，怒氣沖天，想要發作，但，理智告訴他，不能發作，自己初來乍到，面對的又是一個愣頭青準備要逃離體制內公職束縛的對大院內的潛規則有掌握的一枚定時炸彈，最好不要招惹他，順其自然成全他，難道不是上佳的辦法嗎？
　　劉元良電腦般在運算的腦袋控制住了即將爆發的怒火，“唉，小方啊，你怎么這樣固執的認為我們是在暗算你呢？你可知道，作為這一屆領導班子的班長，我的計劃與打算嗎？讓你挪移到輕松閑職位置上，你照樣是縣委常委，權重不小，只是沒有了實權，這是事實，難道，你不知道我們眾所周知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好處嗎？你當手握實權的副縣長的時間也不短吧，你自己想必最清楚你手中積聚了多少的不好言表的東西。虧你還擠進了常委，在政治仕途上混了這么多年，怎么不明白，閑職崗位就是死路嗎？只要你有正常的政治心態與積極的工作狀態，還不是可以正常的由閑位置挪升到更高的更有實權的政治崗位嘛？這樣的例子，現實中還少嗎？你怎么不會領悟呢？像你這樣年輕的干部，組織上怎么會一直讓你居于輕松的閑崗位呢？難道你，還要我們給你說得透徹明白嗎？唉。”
　　劉元良裝出一幅老好人的關心愛護干部的派頭。其實，對方路的政治安排，他心中最清楚不過了。
　　劉元良是土生土長的本市戶籍內成長起來的干部，他這幾年傍上了一棵政治大樹，傍上了省里的副省級實權干部，據坊間傳聞，他與副省級實權干部是隔了幾重山的遠房表兄弟。
　　善于鉆營的劉元良若干年前，就玩上了政治期貨的投資，攀附上了表兄這棵政治大樹，隨著表兄的步步青云直上，他也跟著混到了享受準正縣級待遇的職級位置。省里市里仕途政治道上的頂著烏紗帽的人們都清楚劉元良的鐵哥們，于是，趁著宗廣南離開奇春縣的當口，將已近不惑之年的劉元良外放到了濟山市經濟水平名列前茅的奇春縣，品味享受在經濟強縣手握實權的美味。
　　實干、肯干、能干又相對正直的宗廣南成了省市本土戶籍政治官員的不受歡迎的另類特殊政治邊緣人物。外來的政治勢力，不可能，也不應該占據省市政治的半壁江山，這是省市縣本土戶籍政治人士幾乎一致又心照不宣的政治共識！
　　宗廣南變相被排擠到市里，去做專業的排末尾的副市長，他留在奇春縣的政治資源與政治人脈理所當然的要受到地方政治勢力的清理。這是普天下吃政治飯，玩政治活的，幾乎通行幾千年又不變的鐵律！劉元良哪會保護與重用李慧芳欣賞與提拔起來的副縣長方路。
　　劉元良話說得蠻動聽，但，方路又不是傻子，“劉書記，謝謝你的好意和精心安排，我領受與領悟了。感謝，書記今天能開誠布公的與我交談，對我交了你的政治安排的私密的家底。謝謝書記了！我辭職，有多方面的因素。坐上閑職位，自己閑不住，我一個學農的，就想要繼續干點實事，不想做什么獻計獻策的調研類的工作。還有，政治仕途這條道，本不是我的初衷。多年來，在體制內的政治仕途上，我感觸太深，感覺太多的時間浪費在了太重的形式與表面文章上。對比，我以往的大學同學，那些一直干著農業活的，有的當上了私有農場主，有的轉換身份，發跡成了農業領域的投資商人。還有的更是，靠著闖勁與拚勁，在東南亞落地生根，擠身進了所在國家的精英階層，搞起了大規模的現代化農業種植與加工產業。而我呢，一大把的青春浪費在了體制內官場內的表面文章與各類會議的應對以及接二連三的布景式的視察與調研中。想想，時間與精力虛耗得太可惜了！唉，所以，這才是我最終下定決心要辭職的真實原因。書記，咱們，沒有什么政治的仇恨與政治糾結，我對你沒有實質性的陳見！咱們初識一場，也算是緣份吧！一切都不要說了，我還是決定要辭職的，體制內，真的不缺我這樣蹩腳的小人物。書記，如果以后有機會，也許我們還會有見面的場合的。”方路話語中來了個告辭的提示。一
　　宗廣南接到了最終的調令，卸下兼任的縣委書記職務，到市里專干副市長的活。縣委書記實權在握的感覺可不是副市長這樣的職位能比擬的，但，副市長卻在仕途的層級上更進了一步，這又是體制內仕途中的官員不得不按程序走出的重要一步。
　　宗廣南整理行裝，要出發了。說是行裝，其實，縣委書記這樣異地任職的七品大員，不外乎就是日常換洗的衣褲和個人便攜式電腦類的東西而已，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
　　人走茶涼，是千百年來官場的常態。這點，對宗廣南這個北方來的干部，同樣不例外。
　　奇春縣大院一幫子充滿政治油滑因子的大小官員，深知，單憑宗廣南這樣相對敢干事，性格又相對耿直、年齡偏大的大齡政治官員，不太可能再在仕途上爬得太高，走得太遠，多年的政治敏銳與直覺告訴他們，宗廣南頂多不過坐到市長或者市委副書記這樣準正廳級的干部寶座上，抑或進到市委常委之列，就是其政治生命的極限了。
　　歷經多輪舉報洗禮的宗廣南，只要平安維持現狀，不出現什么大的波折就算是萬幸了。大院里的眾人看衰宗廣南，基本無人為其離任調任而公開或私下的搞什么友情式的送別。
　　宗廣南之所以是宗廣南，就在于他與眾多仕途及政治生涯中的同僚不同，他自從踏入官場的那一刻起，就淡漠這一切，就不需要這些所謂摻雜著各種私欲的迎來送往。
　　他要的是清醒與清白的離場。他走了，留下奇春縣一派繁榮發展后的資金鏈緊繃著的接近掉鏈，政府缺錢，政府不得不舉債發展。有人在質問奇春縣這么一個在冊戶籍人口不超過80萬人的規模的中原腹地的山區縣，有必要如此太過于超前的比肩地級市城市建設體量的標準參照著去精雕細鏤的勾畫嗎？如此逛飆突進的闊步發展，如此的巨額財政資金的灌注與鋪撒，如此的在眾人視覺范圍內的超視距的大規模的造城運動，干著的乃是在以公為名的發展旗幟下行卻的公私兼顧的政績與個人私利私欲雙豐收的活計，這樣的大干快上，這樣的全方位的奮起直追，造成的奇春縣財力積蓄接近枯竭而難以為繼的責任，究竟由誰來承擔，拿誰問責？
　　坊間議論，謠言盛起，說舉報宗廣南有嚴重經濟問題與生活作風問題者有之，說宗廣南有明顯的政績觀扭曲者有之，說宗廣南的確為奇春縣辦了實事，好事，將奇春縣帶上了高質量發展的正確軌道上的也占據了熱議中的絕大比例。
　　熱議也好，舉報也罷，宗廣南最終沒有問題地安全離開了奇春縣，到市里專心做他的那個排位末尾的副市長了。
　　宗廣南仕途之旅又挪窩，走了，他內心想帶著李慧芳走，卻沒有這個實力與能力促成。畢竟，自己只是個排位在后的副市長而已，自身都難保，哪有閑暇與硬核功夫去攜帶一個只不過是紅顏知己的一個普通女官員呢。知心人有的是，知己隨著任職地的變異與調整，該有的都會有。這就是仕途與官場中秘而不宣的潛規則。
　　落馬的官員，哪個不是口口聲聲高調宣講廉潔與道德的君子，落馬后的披露中，又有哪個官員少得了生活作風這一條嚴厲的抨擊？
　　李慧芳苦苦央求宗廣南在離任前，將她解套，恢復有實權的職位。盡管，宗廣南也同樣有心這樣考慮，但能將李慧芳的以往舊賬目處理到這個保留公職的地步，已經算得上是前所未聞的政治大操弄了。如果再強行漠視制度和不顧眾人的意見而力排眾議遂了李慧芳的心愿，安排李慧芳有實權的頭銜，那會連帶著把自己搞翻船的，不值得。
　　為此，宗廣南在與李慧芳最后溫存時，坦露了心跡，“唉，不是我不幫你，只是不能做得太過頭了，你能保住這個公職職位，已經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如果有人將事件整個流程與環節仔細的回放與梳理，會被逼迫出原則性的大問題的，舊話重提，舊事重理，你我都脫不了干系，你我都會弄得一無所有。現在，回想起來，我內心都害怕，晚上想起這件事，還睡不著覺。說實話，我是有點后悔。好在，你一直也算低調的干部，現在更是在大院低頭低調，所以，目前，尚沒有人反映我們之間的往事，尤其是你犯事還有工作崗位的事。我走后，希望你繼續低調干，有機會，我會周旋調你離開奇春縣這個地方，到市里的其他單位，做個一般職員，離開這個隨時可能引爆的傷心地。”宗廣南安慰、勸導李慧芳。
　　宗廣南說得沒錯，有道理，李慧芳哪能不明白，怎么能再提不可能實現的目標。“好的，難為你了。你這一走，咱們不就是天各一方了嗎？當副市長，哪里還有時間回到奇春縣，也根本不可能有閑暇想著我呢，副市長身邊還會缺美少婦嗎？你不會將我忘得一干二凈吧？”李慧芳撒嬌著使勁往宗廣南懷里鉆。
　　“不會的，咱們不是有微信，可以一解相思之苦嗎？再說，你周末不也可以到市里來，我們一晌貪歡嗎？不要想得太多了，芳芳。我走之后，你可能會受些氣，那些感覺我們關系不一樣的大院里的人，可能給你臉色看，給你小腳鞋穿。你一定要忍住，一定要有唾面自干的忍耐。如果工作調不進市里，就在這個地方好好地老實地待著，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這個道理，你是應該明白的，你一個研究生學歷的人，知識與智商應該比一般人強得不少。唉。我們以后不會就這樣長久分離的。”兩人枕邊無盡的纏綿。
　　宗廣南如期到市里赴任，繼續自己的仕途生涯。
　　
　　二
　　兩年后，宗廣南在大領導的周旋與操弄下，又再度折返回到了幾乎是政治起跳平臺的雪域高原，理直氣壯地補缺，干上正廳級的地級市委書記職位，成了真正的一方封疆大吏了。
　　宗廣南走了，李慧芳的境遇果如宗廣南所料，沒有那么的好過了。
　　宗廣南前腳一走，奇春縣這邊就有了動作，對宗廣南的身邊心腹紅人來了個一定程度的清理與變相打擊。方路首當其沖，大院新當家，通過輪番的會議與流程動作，把方路實質性的架空，方路分管領域的決策大權旁落到了新書記安插的貼心新副縣長掌中。再幾經翻騰，方路到拿著副縣級干部的薪資干上了閑職。
　　這不是明擺著的年紀輕輕就坐上了冷板凳嗎？方路這個氣啊，這個憤懣啊！“老子，不就是宗廣南前縣委書記一手提撥起來的副縣級干部嗎？你們怎么憑這一條，就玩政治權術，將老子弄得個閑職，一天養尊處優的點卯上下班？老子的農學專業不是白白浪費了嗎？好嘛，老子也不稀奇你們那些什么縣長、副縣長、書記之類的頭銜，老子準備辭職不干了呢？
　　大院這點收入算啥，我大學那些同學自辦果院，是辛苦點，但，一年到頭來，總體收入根本不少于一個副縣長和縣長的明面上的收入。
　　他們勞作辛苦著自由自在，問心無愧，睡覺都安穩。有頭銜的公職官員灰色收入可能有，但，你們在現在的國家的反腐政策與氛圍下，你們睡得安穩嗎？你們自己最清楚。
　　唉，真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子真的該好好考慮辭職不干，到老撾那邊去尋求發展了。方路在床上輾轉反側，思量著今后的發展方向。
　　他知道，照這樣的格局，他可能在閑職崗位上待到徹底的改非，直到終老退休。這就是他相對完美的政治歸宿。這樣的可以清晰預見的結局，不是方路心中的目標。
　　既然當不了官，那就去發財。方路加大了與老撾那邊前戀人與女友的聯系。
　　那邊真的是什么情況，方路其實也是一頭霧水，他要過去考察觀察才能最終定奪，決定自己何去何從。一朝不慎，會全盤皆輸。方路按正常正規的流程，變相作了一番遠程的了解與所謂的考察，心中有了一定的底數。
　　可，到老撾那邊現場考察，副縣級的干部按現在的出國出境管理規定，可不是私自說想出去，就能出去的。你出去，你一個人到老撾那邊干嘛？你不知道現在的干部出國出境管理規定嗎？你好歹還是個副縣職級的干部，在崗在職期間，是不能私自出國出境去搞什么同學情誼之類的休閑商務活動的。這一條鐵的規定，徹底阻斷了方路的出國闖蕩美夢。
　　怎么辦？方路那顆燥動的心怦怦跳不停。
　　唉，前怕狼后怕虎，終究成不了大事。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方路將辭職報告呈上去。
　　為什么辭職？是什么原因要辭職？一個副縣職級干部辭職，放在全國范圍來看，也不常見。培養一個成熟的副縣級干部不容易，這是于公。于私呢，一個公務人員，自基層，一步一步爬到副縣職級干部，又容易嗎？
　　組織人事部門接待人員與負責人驚詫不已。大院新書記找方路談話，“為什么辭職，我們有什么地方虧待你嗎？你是不是對調你任閑職不滿意？是不是內心在說，我們新任一屆班子，不顧上任班子的人事布局，將你踢出了實權圈層。你誤認為我們新一屆領導班子在整治你不是？”大院里新來的縣委書記假裝正統正經的問詢方路。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還裝什么正經的在關心屬下的干部？
　　方路決心已定，瞬間不再恐懼什么正七品大官的權威與官威，“書記，這事咋說起呢？說來話長，原本我是學農專業的，一心只想著在農業與農場上干出點名堂來，沒有滲雜著過多的什么仕途與政治的想法在職業生涯中，沒想到在包保點定扶貧的過程中，在農業這塊借助外力的優勢，靠著內力的動因，還真的干出了點起色，于是，宗廣南書記那一屆班子就把我從一名普通農技職員一步一步提拔到了領導干部位置上，唉。”
　　方路說到動情處，充滿著對宗廣南的感念感激，“宗書記在奇春縣所干出的成績，我們一桿子人有目共睹，沒想到宗書記這么快就到市里去了，個人感情，我舍不得，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宗書記走了，對他個人來說，有好處，畢竟到市里當副市長，以后，可能有更大的上升空間。只是，如我們這樣的宗書記的故舊心腹，實話實說，在這一屆新領導班子中，多少有點尷尬的味道，不然的話，我怎么會如此年輕又如此快的被踢到了近乎賦閑的位置上呢？你說是不是，書記？”
　　方路毫不畏懼的抖出了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真相。哪個體制內仕途中的政治干部敢如此大膽無情的當面對著堂堂的七品大員近乎訓斥與喝斥？這在新任的縣委書記劉元良的履歷中，算是頭一遭了！
　　劉元良面紅耳赤，怒氣沖天，想要發作，但，理智告訴他，不能發作，自己初來乍到，面對的又是一個愣頭青準備要逃離體制內公職束縛的對大院內的潛規則有掌握的一枚定時炸彈，最好不要招惹他，順其自然成全他，難道不是上佳的辦法嗎？
　　劉元良電腦般在運算的腦袋控制住了即將爆發的怒火，“唉，小方啊，你怎么這樣固執的認為我們是在暗算你呢？你可知道，作為這一屆領導班子的班長，我的計劃與打算嗎？讓你挪移到輕松閑職位置上，你照樣是縣委常委，權重不小，只是沒有了實權，這是事實，難道，你不知道我們眾所周知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好處嗎？你當手握實權的副縣長的時間也不短吧，你自己想必最清楚你手中積聚了多少的不好言表的東西。虧你還擠進了常委，在政治仕途上混了這么多年，怎么不明白，閑職崗位就是死路嗎？只要你有正常的政治心態與積極的工作狀態，還不是可以正常的由閑位置挪升到更高的更有實權的政治崗位嘛？這樣的例子，現實中還少嗎？你怎么不會領悟呢？像你這樣年輕的干部，組織上怎么會一直讓你居于輕松的閑崗位呢？難道你，還要我們給你說得透徹明白嗎？唉。”
　　劉元良裝出一幅老好人的關心愛護干部的派頭。其實，對方路的政治安排，他心中最清楚不過了。
　　劉元良是土生土長的本市戶籍內成長起來的干部，他這幾年傍上了一棵政治大樹，傍上了省里的副省級實權干部，據坊間傳聞，他與副省級實權干部是隔了幾重山的遠房表兄弟。
　　善于鉆營的劉元良若干年前，就玩上了政治期貨的投資，攀附上了表兄這棵政治大樹，隨著表兄的步步青云直上，他也跟著混到了享受準正縣級待遇的職級位置。省里市里仕途政治道上的頂著烏紗帽的人們都清楚劉元良的鐵哥們，于是，趁著宗廣南離開奇春縣的當口，將已近不惑之年的劉元良外放到了濟山市經濟水平名列前茅的奇春縣，品味享受在經濟強縣手握實權的美味。
　　實干、肯干、能干又相對正直的宗廣南成了省市本土戶籍政治官員的不受歡迎的另類特殊政治邊緣人物。外來的政治勢力，不可能，也不應該占據省市政治的半壁江山，這是省市縣本土戶籍政治人士幾乎一致又心照不宣的政治共識！
　　宗廣南變相被排擠到市里，去做專業的排末尾的副市長，他留在奇春縣的政治資源與政治人脈理所當然的要受到地方政治勢力的清理。這是普天下吃政治飯，玩政治活的，幾乎通行幾千年又不變的鐵律！劉元良哪會保護與重用李慧芳欣賞與提拔起來的副縣長方路。
　　劉元良話說得蠻動聽，但，方路又不是傻子，“劉書記，謝謝你的好意和精心安排，我領受與領悟了。感謝，書記今天能開誠布公的與我交談，對我交了你的政治安排的私密的家底。謝謝書記了！我辭職，有多方面的因素。坐上閑職位，自己閑不住，我一個學農的，就想要繼續干點實事，不想做什么獻計獻策的調研類的工作。還有，政治仕途這條道，本不是我的初衷。多年來，在體制內的政治仕途上，我感觸太深，感覺太多的時間浪費在了太重的形式與表面文章上。對比，我以往的大學同學，那些一直干著農業活的，有的當上了私有農場主，有的轉換身份，發跡成了農業領域的投資商人。還有的更是，靠著闖勁與拚勁，在東南亞落地生根，擠身進了所在國家的精英階層，搞起了大規模的現代化農業種植與加工產業。而我呢，一大把的青春浪費在了體制內官場內的表面文章與各類會議的應對以及接二連三的布景式的視察與調研中。想想，時間與精力虛耗得太可惜了！唉，所以，這才是我最終下定決心要辭職的真實原因。書記，咱們，沒有什么政治的仇恨與政治糾結，我對你沒有實質性的陳見！咱們初識一場，也算是緣份吧！一切都不要說了，我還是決定要辭職的，體制內，真的不缺我這樣蹩腳的小人物。書記，如果以后有機會，也許我們還會有見面的場合的。”方路話語中來了個告辭的提示。
　　去意已決，何以再挽留呢？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政治人物。你方路是啥子東西？劉元良順坡下驢，“小方啊，我明白你的初衷了，難得現今，還有你這樣專心于農學技藝與商業開發，著眼于技術成果產業化的農學技術人士。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話說到這個份上，我當然不再勸說和挽留你，尊重你的選擇。只是，感覺，你這么不容易才爬到副縣級干部的職位，辭職就一切都沒有了。好歹，副縣級干部的待遇也不是太差了，挨到退休那一天，有基本的生活保障。出去搞農業，干莊園，可能一時風光無限，但，政治局勢與市場風險莫測，搞不好，可能會一夜回到解放前，還是慎重點，才作最后的決定。我們這邊的大門會一直為你敞開著，給你三天時間，你再考慮吧。”劉元良還是頗為惋惜的勸導。
　　劉元良說得沒錯，市場風險隨處存在，干農業，干農場，不是想像中的那么理想和容易。對此，方路不是不清楚，不是不明白。
　　“書記，此時，我真的理解你的好意，真的體會到你說的沒有一點錯。三天的時間，不用了，謝謝了。對于辭職，我反反復復仔細權衡過，想好了的，反正，我現在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一人吃飽，全家飽，不怕。我主意已定，謝謝書記。”方路態度堅定堅決。劉元良不再多說，按組織程序遂了方路的心愿。方路如愿以償，辭職了。
　　
　　三
　　辭職后的方路成了自由人，不再受政府方面這樣那樣的若干會議束縛，但，他，沒有了工資收入。
　　老撾那邊的前女友，離婚后的富商側室，電匯來了出境資金。這筆資金不可謂少，有16萬元人民幣。要知道，常人，要靠正常的渠道經商，賺到16萬元，還是要經過多少起早貪黑的努力奮斗。
　　看來，前女友真的不是吹牛的混得不錯，不然的話，哪會有這么多的錢放心的給自己呢？前女友，催促方路至少一個星期內，辦結一切手續，火速飛赴老撾。
　　望著真真切切的16萬元匯款，方路雙眼放光的發直，這是給自己的路費還是零花錢，路費也用不著這么多啊！她是在作何算盤？方路心中一陣不安。現在的她，真的是農業農場主嗎？怎么會大方得如此富有，揮揮手，就來了個16萬元。
　　天啊！16萬元，不是個小數目啊！我火速飛赴老撾，人生地不熟，不會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吧？方林路內心膽寒不已。可，政府大院這邊，辭職手續已辦結，開弓沒有回頭路。只有硬著頭皮走下去了！方路心中想著縣委書記劉元良勸導的話，還是有些許后悔了。不過，世上沒有后悔藥，男子漢，吃一口，嚕一盆，是死是活，必須面對。方路啟動了赴老撾的行程。別了，奇春縣；別了，奇春縣政府大院；別了，政治仕途中的同事和朋友。
　　方路找到了李慧芳，同是天涯淪落人，相識何必曾相逢。
　　李慧芳摟抱著方路依依不舍說出了大實話，“原本，我是欣賞你的，也想過，離婚后，與你攜手，但，奈何，我的身體與靈魂已不純潔，不屬于我，與你成婚，有負于你。于你，你不劃算。唉，政治中的女人，難有清白之身。政治容不得女人有自由自在的空間。這是我的不答應委身于你的苦衷。你要走了，其實，真的沒有這個必要。仕途與政治固然有骯臟的東西在其中，但，體制內，不是某一個人的天地，你我他，大家都可以在這個盤子內好好待著，混那份不錯的退休金，有什么不好，你何苦，要辭職到老撾去，搞前景看似光明，但道路可能會無比艱險的什么農業與農場干活呢？不過，你不是說，你的前女友，那個離了婚的富商老婆在那邊苦苦等著你嗎？這也好，一切都是現成的，有人，有物，有錢，有地位，你過去，不就成了別人的準老公和準老板了嗎？恭賀你！”
　　李慧芳頗為傷感的在方路臉龐上親吻，“你這么走了，難道，一點不回頭的不留戀著我嗎？我們畢竟一起，不是一天兩天的時間了。還有，你這一走，我們何時再見呢？我們不會是永別了吧？我現在的處境，也不是太穩固。說不定，某一天，舊事重提，舊賬新算，我可能不但丟掉工作，還會鋃鐺入監獄呢。唉，如果真的那樣，太慘了啊。我每天都是提心吊膽的在過，晚上夜不能寐。唉。”李慧芳嘆息著自怨自艾。
　　望著淚水漣漣的知己與相好，方路心如刀絞，“你的事情不是由宗廣南給你擺平了嗎？你還怕啥，宗廣南那么大的事情，不是在多輪調查后，煙消云散了嗎？他的政績可是最好的遮羞布，話說回來，哪個政治官員的仕途沒有坎坷，哪個政府大官政治道路與工作業績方面完全沒有一點兒瑕疵，俗話道，瑕不掩玉，宗廣南沒有問題，你又會有什么問題，不要杞人憂天了。再說，宗廣南背后有實力的領導在提攜和支撐著他，你真的一點都不用怕。”方路竭盡能事安慰李慧芳。
　　此情永恒在心中。方路明白，這一夜的烏山云雨后，兩人真的再難有機緣重逢。即使重逢，那斷然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的無奈與難堪了。
　　李慧芳咬著方路的耳朵，親怩道，“你在老撾那邊發達了，還會記得我嗎？你不會與那邊的那個前女友重溫舊夢，抑或是有錢有勢了，身邊美女成群，把奴家忘記得干干凈凈吧？”李慧芳調侃著要方路給出明確的回答。
　　緊貼著李慧芳那略微爬上臉上的縐紋，方路本質善良的心頭掠過一絲絲的酸楚，“這么身世的女子，經歷過常人沒有嘗受過的境遇，不容易啊！如果，她有一個好的家境，有貼心的父母仔細耐心的陪護，她哪里會受到那刻骨銘心的遠房叔叔的性侵與后來若干仕途政治官場中政治官員的性騷擾。可憐啊，真的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方路陡然間，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對仕途與政治官場的變態變相的仇恨，他對李慧芳發誓要到老撾去混出個像模像樣的人樣，“芳芳，我一定不會忘記你的。我知道你到今天，吃過了太多的苦，遭受過太多的罪，傷害過你的人，都不是東西，他們都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他們不值得與我們同伍。”
　　方路咬牙切齒繼續道，“芳芳，我到老撾那邊如果發展得不錯，待我估量好，周全安排好，我會與你聯系，一旦時機成熟，你會到老撾來嗎？你會放棄這份好不容易才保下來的體制內的安穩的工作嗎？”方路如同家長般的為李慧芳考慮后路。
　　“這，我還真的沒有想好呢。放棄這份工作，怎么說呢。如果，我應召，到老撾那邊去，孤身一人，你能保障我一年內會賺到可以相對保證我衣食住行的那筆不大不小的生活安置費嗎？唉，辦農場，搞農業，不是個簡單的理想中的事情。”
　　李慧芳沖著方路耳邊嘮叨陳述，“這么多年，你我在體制內的官場中，負責農業農村與產業化的推進，我們最清楚，干農業的利潤究竟有多大。如果離開了國家的各級補貼，單靠市場，國內的所謂這樣那樣冠名的農場主與經營者，怎么可能活得出來？這其中的諸多道理，我們還不懂嗎？唉。”
　　李慧芳嘆著氣，若有所思，“小哥，我吃的苦比你多，自小算是在農村吃著百家飯長大的，對農村、農業的理解，我要比你深刻得太多了。你的那個所謂前女友，離婚了的富商的棄婦，如果不是有她富商老公的財大氣粗的投其所好的投資，她怎么可能在老撾那么貧窮的國家，搞出那么個有名氣上規模的農場呢？一切都是有巨額資金與商界人脈在支撐著呢。那個女人，應該從離婚中分得一杯熱羹吧？”李慧芳坦誠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這個，我怎么可能知道得詳細呢？她離婚，應該是得到了一大筆補償費，這個沒有什么可以懷疑的。至于，她現在有多少財富，我真的不清楚。也許，她真的是戀在舊情份上，才叫我過去的。有沒有錢，從她匯給我的16萬元這個動作上，估算，她不會太窮。唉，管他呢，過去，在她羽翼下，見機行事吧。走一步，看一步。也許，我脫離她，能獨自發展，闖出一片新天地呢。到時，我會來接你的。到了國外，我們還怕什么熟人的議論與白眼嗎？那時，我們不是可以沒有任何顧慮的攜手一起走向新生活嗎？芳芳。”方路給李慧芳來了個大大的箍著脖頸的熱吻。“要得，但愿一切如你所想的順利。”李慧芳舒展眉頭，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方路有條不紊地按日程飛到了老撾。
　　
　　四
　　那年，中老鐵路才開建。陸路出境，不太方便，且存在槍匪，地雷爆炸等安全隱患。
　　前女友，游烔反復囑咐要乘飛機過境。靠著飛機鉉窗，萬里晴空，朵朵美麗的浮云飄緲四逸，機下，豆點般的村莊與住戶飄掠而過，腳下的土地綠意盎然，不愧為森林覆蓋率高的沒有工業污染的最原始國家名號。
　　在萬象瓦岱國際機場，透過眩窗，方路心境一下子涼了，周邊的建筑與樓臺怎么如此的簡陋破舊，這和國內的地市級的三線機場沒有多大本質上的區別，甚至還不如有氣勢的某些國內三線機場的基建設施好。這就是這個國家的首都機場，真的是太寒磣了。
　　走到機艙口的那一剎那，滾滾熱浪撲面而來，這種灼烤般的熱度，與國內高溫地帶的熱法不一樣，真的是到了東南亞。
　　前來接機的當然是前女友游烔。
　　方路急切的目光遠遠掃射，遠處人群中，身材嬌小衣著富麗的披著微微長發的舉著方路二個大字標牌的小女子沖著下機的一撥子人，使勁晃動著標牌提示。
　　方路抹著額頭上的豆大的汗珠，用力揮著手回應對方。
　　近了，近了，終于貼面似的近了，是日思夜想的游烔。
　　天啊！如此真切的面對，兩人竟然語塞了好幾秒的時間。方路愣愣的不知說啥，只是滿眼深情地凝視著游烔。
　　“你不認識我了，怎么了，不說話了？”游烔率先打破了沉默，主動伸出手牽握著方路，“走，我們從這走出去，我的車停在外面。”游烔拽著方路，一路快走出了候等廳。
　　方路腦袋這下回過神來了，“小烔，你一個人來嗎？唉，多年不見，你比以前更顯成熟豐腴美麗了。莫不是結婚后的生活使你更美麗了吧？”方路來了興致了，巴望不得給自己找個說話的臺階。
　　“咦，你這個縣長怎么這么懂得生活呢？一個沒有結過婚的偽處男，還真的熟悉了婚姻生活不是？不要多說那么多廢話了，上車，我們回到公司住處去。”游烔拉開車門，催促方路上車。
　　“這不是瑪莎拉蒂轎車嗎？哇，小烔，你真有錢啊！開上了這么豪華的好車。這樣檔次的轎車，在國內，那可是富商和以前搞煤炭開發的黃金十年那些爆發戶才有資本消費得起的啊。你真行，搞事了。唉，小烔，我這可是凈身出戶，丟掉了公職與工作，滿腔熱情，一心一意前來投奔你啊。你說，給我個什么干活。”
　　方路伸張脖頸觀望著街道兩旁的景致，極目所望，這個東南亞的佛教國度，首都城市基礎設施建設哪能與國內的二三級市相提并論，雜亂破舊，難怪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
　　就眼觀所見，現在，方路真的打起了退堂鼓，但，只能心里暗自后悔，路是自己選擇的，哪還有安穩的退路等著自己呢。曾經的風光無限的副縣長，如今，什么都不是了，連一般的老撾普通公職人員都不如。唉，只得硬著頭皮往前走，一路走，一路看。
　　方路嘴上忙著探問游烔對自己的安排，心中盤算著往后究竟如何辦的問題。聰明的游烔哪能看不出方路心里的小九九，“方哥，我的副縣長，你還擔心什么呢？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你已經沒有公職收入了，現在又到了異國他鄉，怕也沒有辦法，只能跟著我干了。我難道還會虧待你嗎？我們以前那么友好的相處，只是，唉，那時，我們沒有越過那道坎，要不然的話，大學畢業時，我一定會跟著你到奇春縣的。設想，我們到了奇春縣，大概率的會順其自然走進婚姻的殿堂吧，是不是，哥？”游烔微側臉，沖著方路閃爍秋波。
　　這媚眼，這秋波，如蜂蜜讓方路甜醉了，“當然了，小烔，如果那時，我主動又大膽點，你會接受嗎？”方路將球踢回給了游烔。
　　“可能會吧，也可能不會吧。因為，上大學時，我媽媽就單獨給我談過交男朋友，要做好自身安全防護等方面的問題。其中，就特別提及，不要與再親密的男朋友在婚前有性生活的經歷，一旦有了，如果兩個人不能成婚，那會對女孩子今后的戀愛婚姻帶來潛在毀滅性的隱患。所以，你再主動，我決不會半推半就的順從你的。唉，不要說那么多了，我們應該著眼于當下。快到了，不要再說什么了。要說的留待今后慢慢再談。”游烔打斷了方路的嘮叨，專注地握著方向盤。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方路心里那個別扭得的難過傷心，唉，在奇春縣政府大院，除了劉元良與自己的恩人宗廣南，還沒有哪個人敢如此的語氣變相回駁自己。收斂點好，畢竟現在的游烔可是自己的主人與老板。
　　方路沉默不說話，雙眼直勾勾側望著散發著女人肉香的游烔，一種特別異樣的沖動與感覺瞬間在體內竄升，“看看她究竟葫蘆里要賣啥子藥，這個女人，大學一別這么多年，應該在情場上遭遇過不少男人的輪番洗禮，肯定是個做了若干個富商小妾的風流女人。管他呢，不管什么女人，為我所用就行，世上，哪有什么真正完全的純正的女人，從李慧芳到大院的那些少婦，青春女孩，再到眼前的游烔。”方路這么調換想法，頓時，心里有了一種釋然與輕松。
　　白色瑪莎拉蒂在一幢深棕色外墻漆的別墅前緩緩駐停，“好氣派的別墅，這么寬敞又美觀，是這里嗎？”方路幾乎驚呼叫出了聲。
　　“沒錯，到了，是這里。我的住處就是這里。”游烔嫣然一笑，別墅里一名老撾當地的中年婦女一路小跑來到落地的寬大銅質大門，手里的搖控器操作，大門徐徐開戶，瑪莎拉蒂駛往院落的搭有雨棚的通風車庫，穩穩泊停。
　　那名中年的老撾婦女操作方路不懂的老撾語謙卑著應該是向游烔匯報與問候。游烔微笑著沒有一點兒架子的沖自己的傭人嘟囔與吩咐著，繼而回頭道，“方哥，我們得等會兒吃飯。老撾這邊，你說好不好，這幢莊園別墅占地三千平方米，產權完全屬于自己名下，這在國內根本是不可能的。在國內，房主只有土地使用權，那個署有自己名字的不動產權，哪是終身的不動產擁有權，那只是地皮上的建筑物的不動產權，其下的土地不是你的，這就是老撾這邊與國內在地產上的根本區別。”
　　游烔引導著方路進了別墅內室，繼續介紹著，“我這里共三個樓層，每層的房間按中西格局布置，每層都有會議室、娛樂室、廚衛設施等一應俱全，我主要住在二樓的主臥室，二樓過道兩頭，住著傭請的保姆與廚娘和清潔工共五人。這是一幢完全住著女人的女人國別墅，沒有一個男人。這次，你算是第一個入住這里的異性朋友了。”
　　游烔間接向方路表明自己當前的婚戀狀態，自己完完全全的是單身。方路聽懂了游烔的話語的弦外之音。心里坦然了，沒有顧慮了，不再如之前那么拘謹了。
　　方路輕松著調侃游烔，“你有這么巨大的資產，不說在老撾，就是放在國內，也稱得上是一流的巨富了，這樣的地產，這么寬敞的場地，而且又是處于政治經濟中心的核心地帶，左看右看，你這么多年出國闖蕩，還是我們國內的同行與同學無法比擬的。唉，佩服你，我們自愧弗如。”方路無限感慨，無限傷情。
　　“哪里這么說，方哥，當初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家境要比你凄慘好幾倍哪，家里一貧如洗，背負著巨額債務，弟妹尚小，咋辦，自力更生根本無法擺脫困局，一家人供我出來讀完大學，我到體制內單位，那點工資，對困局簡直是杯水車薪，起不了任何作用。體制內的那點工資，說難聽點，養活自己在溫暖線上，是沒有問題，但，不可能有多余的財力去分擔家里的債務。就是這么簡單的想法，我不得已與你們不同地選擇了一條前景未知的道路，輾轉到新加坡，越南，柬埔寨打工，最后落腳老撾。唉。”
　　游烔沉重地嘆息道，“可惜，我境遇稍好點，還清了家里的內外債務，弟妹也順利考上了大學，父母卻因常年的勞作與憂慮，還未等我接他們到這邊熱帶地方來，就先后病故了。唉，倒是弟妹大學畢業后，隨我到了老撾這邊，也還算發展得不錯，他們沒有干我們農學專業的本行，而是做起了批發營銷的市場經濟生意，唉，不說這么多了，這個時候，你餓了，我們吃飯吧。”
　　游烔拿出手機，操作老撾語幾句安排，“走，方哥，我們到餐廳吃飯，算是晚飯吧，老撾這邊，我們一般下午飯大概都是這個時候解決，這樣養身呢。”
　　到了餐廳，哇，好富麗堂皇的地方，餐桌、坐椅，門欄、過道走廊的扶手，餐廳里的吊頂等材質，盡是東南亞紅本，滿滿的尊貴的氣息，這要值不少錢呢。方路心里直呼不得了。
　　“來，方哥，我們品嘗一頓中老合壁的晚餐，老撾這邊主食是糯米，這是竹筒蒸煮的糯米，典型的老撾特色招牌食品，嘗嘗。”游烔將一個粗大的竹筒拿捏到方路面前。
　　“怎么吃，不用碗嗎？用手盛著吃？”方路明知故問。“就是用手拿著吃，這是每個來老撾旅居商務的人士都會知道的最起碼的道理。吃了這一竹筒糯米團，再來點你大學時最喜愛的辣子雞。這個可是老撾本地上等的完全的山里跑雞，沒有一點飼料滲雜在雞的生長周期內，徹底的綠色食品，我上午親自下廚操作炒制，還是我們兩個大學時烹制的那種味道，好吃，你多吃點。吃好了，美美睡個下午覺，然后，到大院后邊的游泳池休閑放松。”游烔柔情媚情盡顯地主之誼招呼著方路。
　　上午從昆明乘機過來，已經大半天過去了，雖然機上有休閑的餐飲，但，不足以解饞，幾通老撾本地的酷熱烘烤下來，弄得方路腹中響如鼓，想吃東西補充能量了。
　　饑餓會讓人放下尊嚴，方路不顧斯文，狼吞虎咽起來，轉眼將面前的盤中餐來了個光盤行動，“美味，好吃，老撾的糯米飯過癮，你的廚藝與大學時相比，天壤之別！”方路抽出桌上的餐巾紙，抹抹了嘴角，拋出了贊嘆的言辭。
　　“來，嘗嘗，這是老撾本地種植的咖啡豆熬制的咖啡，味道不比星巴克里的上等咖啡差，這是真正的純天然的綠色咖啡。”游烔端著精致的盛有咖啡的專用杯，擺放在了方路面前，“唉，以前，我們大學時，都是苦命家庭出生，你記得不，你那次家教，領到的第一份收入，請我去了學校內的學生開設的咖啡館，品嘗了美其名曰南美物品的什么絕味咖啡，那種如中醫的味道，是我的第一次咖啡經歷，至今難忘。那杯咖啡，我記憶中應該是一杯12元吧。照目前我們的消費水平，12元，真的算不上什么錢。可，那時，對我們這樣貧困家庭的鄉村大學生來說，真的是絕佳的奢侈品了。唉。”
　　游烔繼續感嘆道，“當時，我心中滿是感動，我暗自發誓，今生往后，我一定要喝上世間最美、最甘甜的咖啡，我也一定要讓方哥你喝上與我一樣享受著的好咖啡。方哥，可以少吃一餐飯，也要拿出家教的辛苦收入讓我品味對我們來說是奢侈品的咖啡，我感動得內心淌著淚。唉。”
　　游烔不禁抽泣起來，“方哥，你見笑了，快喝了，去臥室睡會兒，我也累了，想休息去了。走，我帶你到你的住處去。”游烔汲著拖鞋，緩緩起身，領著方路出得餐廳，來到了過廊末端的房間。
　　“哇，這個房間好大啊，準確的說，是猶如星級迎賓館中總統套房的裝飾與陳設，一切似乎應有盡有。”方路受到了強烈的視角沖擊，驚訝得張大著嘴巴打探道，“小烔，我住這里嗎？這地方太奢華了吧？我怕住不習慣呢，怕睡不著覺呢。我一個人，哪里用得著這么寬敞的地方啊。只要，有一個容身之地就行了，拜托你了，給我換個小一點的地方吧。”方路腦袋一時轉不過彎的有點暈了。
　　“你怕啥，怕我這個地方來路不正，是魔窟嗎？方哥，老實告訴你吧，這個地方，完全是我靠著個人的努力掙來的，不是如你相像中的我是傍上了巨富商人，離婚后分得的財產。真相不是一般人臆測中的這樣的。這里的財產，一厘一毫都凝聚著我的辛酸與血汗，我不是靠出賣肉體過活的女人，你放心吧，盡管在這里好好待著，休息幾天后，我們四處走走，然后，再請你專心一致的干事，發揮你大學時的那股子鉆研勁，幫著我打理老撾這邊我經手的花卉農業果園類產業。”游烔凝望著方路，對兩人未來的攜手合作與發展充滿了期望。
　　方路不好再多說什么，畢竟游烔將自己視為了算是尊貴的客人吧，“好吧，你這樣款待我，真的不好再有什么推辭的了，我休息了，你有什么吩咐與安排，盡管說。”方路在房間里躺下了。
　　吹著空調，呼吸著新鮮沒有國內那般污染嚴重的空氣，方路整個身體慢慢的清爽舒坦起來了，“畢竟是欠發達的東南亞落后國家，最好的東西就是沒有工業污染過的空氣與自然環境。單憑這一點，辭職，到老撾，也不覺得虧欠。憑自己多年來的農業農學知識理論與實踐種植管理經驗，只要盡早盡快過了語言關，在老撾謀個適合的工作崗位，應該不是太大的問題。即便是今后離開了游烔，也不會走投無路。人到地頭熟。”方路瞬時將生存與吃飯的擔憂拋到了九霄云外，心里坦然地進入了夢鄉。一
　　宗廣南接到了最終的調令，卸下兼任的縣委書記職務，到市里專干副市長的活。縣委書記實權在握的感覺可不是副市長這樣的職位能比擬的，但，副市長卻在仕途的層級上更進了一步，這又是體制內仕途中的官員不得不按程序走出的重要一步。
　　宗廣南整理行裝，要出發了。說是行裝，其實，縣委書記這樣異地任職的七品大員，不外乎就是日常換洗的衣褲和個人便攜式電腦類的東西而已，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
　　人走茶涼，是千百年來官場的常態。這點，對宗廣南這個北方來的干部，同樣不例外。
　　奇春縣大院一幫子充滿政治油滑因子的大小官員，深知，單憑宗廣南這樣相對敢干事，性格又相對耿直、年齡偏大的大齡政治官員，不太可能再在仕途上爬得太高，走得太遠，多年的政治敏銳與直覺告訴他們，宗廣南頂多不過坐到市長或者市委副書記這樣準正廳級的干部寶座上，抑或進到市委常委之列，就是其政治生命的極限了。
　　歷經多輪舉報洗禮的宗廣南，只要平安維持現狀，不出現什么大的波折就算是萬幸了。大院里的眾人看衰宗廣南，基本無人為其離任調任而公開或私下的搞什么友情式的送別。
　　宗廣南之所以是宗廣南，就在于他與眾多仕途及政治生涯中的同僚不同，他自從踏入官場的那一刻起，就淡漠這一切，就不需要這些所謂摻雜著各種私欲的迎來送往。
　　他要的是清醒與清白的離場。他走了，留下奇春縣一派繁榮發展后的資金鏈緊繃著的接近掉鏈，政府缺錢，政府不得不舉債發展。有人在質問奇春縣這么一個在冊戶籍人口不超過80萬人的規模的中原腹地的山區縣，有必要如此太過于超前的比肩地級市城市建設體量的標準參照著去精雕細鏤的勾畫嗎？如此逛飆突進的闊步發展，如此的巨額財政資金的灌注與鋪撒，如此的在眾人視覺范圍內的超視距的大規模的造城運動，干著的乃是在以公為名的發展旗幟下行卻的公私兼顧的政績與個人私利私欲雙豐收的活計，這樣的大干快上，這樣的全方位的奮起直追，造成的奇春縣財力積蓄接近枯竭而難以為繼的責任，究竟由誰來承擔，拿誰問責？
　　坊間議論，謠言盛起，說舉報宗廣南有嚴重經濟問題與生活作風問題者有之，說宗廣南有明顯的政績觀扭曲者有之，說宗廣南的確為奇春縣辦了實事，好事，將奇春縣帶上了高質量發展的正確軌道上的也占據了熱議中的絕大比例。
　　熱議也好，舉報也罷，宗廣南最終沒有問題地安全離開了奇春縣，到市里專心做他的那個排位末尾的副市長了。
　　宗廣南仕途之旅又挪窩，走了，他內心想帶著李慧芳走，卻沒有這個實力與能力促成。畢竟，自己只是個排位在后的副市長而已，自身都難保，哪有閑暇與硬核功夫去攜帶一個只不過是紅顏知己的一個普通女官員呢。知心人有的是，知己隨著任職地的變異與調整，該有的都會有。這就是仕途與官場中秘而不宣的潛規則。
　　落馬的官員，哪個不是口口聲聲高調宣講廉潔與道德的君子，落馬后的披露中，又有哪個官員少得了生活作風這一條嚴厲的抨擊？
　　李慧芳苦苦央求宗廣南在離任前，將她解套，恢復有實權的職位。盡管，宗廣南也同樣有心這樣考慮，但能將李慧芳的以往舊賬目處理到這個保留公職的地步，已經算得上是前所未聞的政治大操弄了。如果再強行漠視制度和不顧眾人的意見而力排眾議遂了李慧芳的心愿，安排李慧芳有實權的頭銜，那會連帶著把自己搞翻船的，不值得。
　　為此，宗廣南在與李慧芳最后溫存時，坦露了心跡，“唉，不是我不幫你，只是不能做得太過頭了，你能保住這個公職職位，已經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如果有人將事件整個流程與環節仔細的回放與梳理，會被逼迫出原則性的大問題的，舊話重提，舊事重理，你我都脫不了干系，你我都會弄得一無所有。現在，回想起來，我內心都害怕，晚上想起這件事，還睡不著覺。說實話，我是有點后悔。好在，你一直也算低調的干部，現在更是在大院低頭低調，所以，目前，尚沒有人反映我們之間的往事，尤其是你犯事還有工作崗位的事。我走后，希望你繼續低調干，有機會，我會周旋調你離開奇春縣這個地方，到市里的其他單位，做個一般職員，離開這個隨時可能引爆的傷心地。”宗廣南安慰、勸導李慧芳。
　　宗廣南說得沒錯，有道理，李慧芳哪能不明白，怎么能再提不可能實現的目標。“好的，難為你了。你這一走，咱們不就是天各一方了嗎？當副市長，哪里還有時間回到奇春縣，也根本不可能有閑暇想著我呢，副市長身邊還會缺美少婦嗎？你不會將我忘得一干二凈吧？”李慧芳撒嬌著使勁往宗廣南懷里鉆。
　　“不會的，咱們不是有微信，可以一解相思之苦嗎？再說，你周末不也可以到市里來，我們一晌貪歡嗎？不要想得太多了，芳芳。我走之后，你可能會受些氣，那些感覺我們關系不一樣的大院里的人，可能給你臉色看，給你小腳鞋穿。你一定要忍住，一定要有唾面自干的忍耐。如果工作調不進市里，就在這個地方好好地老實地待著，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這個道理，你是應該明白的，你一個研究生學歷的人，知識與智商應該比一般人強得不少。唉。我們以后不會就這樣長久分離的。”兩人枕邊無盡的纏綿。
　　宗廣南如期到市里赴任，繼續自己的仕途生涯。
　　
　　二
　　兩年后，宗廣南在大領導的周旋與操弄下，又再度折返回到了幾乎是政治起跳平臺的雪域高原，理直氣壯地補缺，干上正廳級的地級市委書記職位，成了真正的一方封疆大吏了。
　　宗廣南走了，李慧芳的境遇果如宗廣南所料，沒有那么的好過了。
　　宗廣南前腳一走，奇春縣這邊就有了動作，對宗廣南的身邊心腹紅人來了個一定程度的清理與變相打擊。方路首當其沖，大院新當家，通過輪番的會議與流程動作，把方路實質性的架空，方路分管領域的決策大權旁落到了新書記安插的貼心新副縣長掌中。再幾經翻騰，方路到拿著副縣級干部的薪資干上了閑職。
　　這不是明擺著的年紀輕輕就坐上了冷板凳嗎？方路這個氣啊，這個憤懣啊！“老子，不就是宗廣南前縣委書記一手提撥起來的副縣級干部嗎？你們怎么憑這一條，就玩政治權術，將老子弄得個閑職，一天養尊處優的點卯上下班？老子的農學專業不是白白浪費了嗎？好嘛，老子也不稀奇你們那些什么縣長、副縣長、書記之類的頭銜，老子準備辭職不干了呢？
　　大院這點收入算啥，我大學那些同學自辦果院，是辛苦點，但，一年到頭來，總體收入根本不少于一個副縣長和縣長的明面上的收入。
　　他們勞作辛苦著自由自在，問心無愧，睡覺都安穩。有頭銜的公職官員灰色收入可能有，但，你們在現在的國家的反腐政策與氛圍下，你們睡得安穩嗎？你們自己最清楚。
　　唉，真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子真的該好好考慮辭職不干，到老撾那邊去尋求發展了。方路在床上輾轉反側，思量著今后的發展方向。
　　他知道，照這樣的格局，他可能在閑職崗位上待到徹底的改非，直到終老退休。這就是他相對完美的政治歸宿。這樣的可以清晰預見的結局，不是方路心中的目標。
　　既然當不了官，那就去發財。方路加大了與老撾那邊前戀人與女友的聯系。
　　那邊真的是什么情況，方路其實也是一頭霧水，他要過去考察觀察才能最終定奪，決定自己何去何從。一朝不慎，會全盤皆輸。方路按正常正規的流程，變相作了一番遠程的了解與所謂的考察，心中有了一定的底數。
　　可，到老撾那邊現場考察，副縣級的干部按現在的出國出境管理規定，可不是私自說想出去，就能出去的。你出去，你一個人到老撾那邊干嘛？你不知道現在的干部出國出境管理規定嗎？你好歹還是個副縣職級的干部，在崗在職期間，是不能私自出國出境去搞什么同學情誼之類的休閑商務活動的。這一條鐵的規定，徹底阻斷了方路的出國闖蕩美夢。
　　怎么辦？方路那顆燥動的心怦怦跳不停。
　　唉，前怕狼后怕虎，終究成不了大事。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方路將辭職報告呈上去。
　　為什么辭職？是什么原因要辭職？一個副縣職級干部辭職，放在全國范圍來看，也不常見。培養一個成熟的副縣級干部不容易，這是于公。于私呢，一個公務人員，自基層，一步一步爬到副縣職級干部，又容易嗎？
　　組織人事部門接待人員與負責人驚詫不已。大院新書記找方路談話，“為什么辭職，我們有什么地方虧待你嗎？你是不是對調你任閑職不滿意？是不是內心在說，我們新任一屆班子，不顧上任班子的人事布局，將你踢出了實權圈層。你誤認為我們新一屆領導班子在整治你不是？”大院里新來的縣委書記假裝正統正經的問詢方路。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還裝什么正經的在關心屬下的干部？
　　方路決心已定，瞬間不再恐懼什么正七品大官的權威與官威，“書記，這事咋說起呢？說來話長，原本我是學農專業的，一心只想著在農業與農場上干出點名堂來，沒有滲雜著過多的什么仕途與政治的想法在職業生涯中，沒想到在包保點定扶貧的過程中，在農業這塊借助外力的優勢，靠著內力的動因，還真的干出了點起色，于是，宗廣南書記那一屆班子就把我從一名普通農技職員一步一步提拔到了領導干部位置上，唉。”
　　方路說到動情處，充滿著對宗廣南的感念感激，“宗書記在奇春縣所干出的成績，我們一桿子人有目共睹，沒想到宗書記這么快就到市里去了，個人感情，我舍不得，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宗書記走了，對他個人來說，有好處，畢竟到市里當副市長，以后，可能有更大的上升空間。只是，如我們這樣的宗書記的故舊心腹，實話實說，在這一屆新領導班子中，多少有點尷尬的味道，不然的話，我怎么會如此年輕又如此快的被踢到了近乎賦閑的位置上呢？你說是不是，書記？”
　　方路毫不畏懼的抖出了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真相。哪個體制內仕途中的政治干部敢如此大膽無情的當面對著堂堂的七品大員近乎訓斥與喝斥？這在新任的縣委書記劉元良的履歷中，算是頭一遭了！
　　劉元良面紅耳赤，怒氣沖天，想要發作，但，理智告訴他，不能發作，自己初來乍到，面對的又是一個愣頭青準備要逃離體制內公職束縛的對大院內的潛規則有掌握的一枚定時炸彈，最好不要招惹他，順其自然成全他，難道不是上佳的辦法嗎？
　　劉元良電腦般在運算的腦袋控制住了即將爆發的怒火，“唉，小方啊，你怎么這樣固執的認為我們是在暗算你呢？你可知道，作為這一屆領導班子的班長，我的計劃與打算嗎？讓你挪移到輕松閑職位置上，你照樣是縣委常委，權重不小，只是沒有了實權，這是事實，難道，你不知道我們眾所周知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好處嗎？你當手握實權的副縣長的時間也不短吧，你自己想必最清楚你手中積聚了多少的不好言表的東西。虧你還擠進了常委，在政治仕途上混了這么多年，怎么不明白，閑職崗位就是死路嗎？只要你有正常的政治心態與積極的工作狀態，還不是可以正常的由閑位置挪升到更高的更有實權的政治崗位嘛？這樣的例子，現實中還少嗎？你怎么不會領悟呢？像你這樣年輕的干部，組織上怎么會一直讓你居于輕松的閑崗位呢？難道你，還要我們給你說得透徹明白嗎？唉。”
　　劉元良裝出一幅老好人的關心愛護干部的派頭。其實，對方路的政治安排，他心中最清楚不過了。
　　劉元良是土生土長的本市戶籍內成長起來的干部，他這幾年傍上了一棵政治大樹，傍上了省里的副省級實權干部，據坊間傳聞，他與副省級實權干部是隔了幾重山的遠房表兄弟。
　　善于鉆營的劉元良若干年前，就玩上了政治期貨的投資，攀附上了表兄這棵政治大樹，隨著表兄的步步青云直上，他也跟著混到了享受準正縣級待遇的職級位置。省里市里仕途政治道上的頂著烏紗帽的人們都清楚劉元良的鐵哥們，于是，趁著宗廣南離開奇春縣的當口，將已近不惑之年的劉元良外放到了濟山市經濟水平名列前茅的奇春縣，品味享受在經濟強縣手握實權的美味。
　　實干、肯干、能干又相對正直的宗廣南成了省市本土戶籍政治官員的不受歡迎的另類特殊政治邊緣人物。外來的政治勢力，不可能，也不應該占據省市政治的半壁江山，這是省市縣本土戶籍政治人士幾乎一致又心照不宣的政治共識！
　　宗廣南變相被排擠到市里，去做專業的排末尾的副市長，他留在奇春縣的政治資源與政治人脈理所當然的要受到地方政治勢力的清理。這是普天下吃政治飯，玩政治活的，幾乎通行幾千年又不變的鐵律！劉元良哪會保護與重用李慧芳欣賞與提拔起來的副縣長方路。
　　劉元良話說得蠻動聽，但，方路又不是傻子，“劉書記，謝謝你的好意和精心安排，我領受與領悟了。感謝，書記今天能開誠布公的與我交談，對我交了你的政治安排的私密的家底。謝謝書記了！我辭職，有多方面的因素。坐上閑職位，自己閑不住，我一個學農的，就想要繼續干點實事，不想做什么獻計獻策的調研類的工作。還有，政治仕途這條道，本不是我的初衷。多年來，在體制內的政治仕途上，我感觸太深，感覺太多的時間浪費在了太重的形式與表面文章上。對比，我以往的大學同學，那些一直干著農業活的，有的當上了私有農場主，有的轉換身份，發跡成了農業領域的投資商人。還有的更是，靠著闖勁與拚勁，在東南亞落地生根，擠身進了所在國家的精英階層，搞起了大規模的現代化農業種植與加工產業。而我呢，一大把的青春浪費在了體制內官場內的表面文章與各類會議的應對以及接二連三的布景式的視察與調研中。想想，時間與精力虛耗得太可惜了！唉，所以，這才是我最終下定決心要辭職的真實原因。書記，咱們，沒有什么政治的仇恨與政治糾結，我對你沒有實質性的陳見！咱們初識一場，也算是緣份吧！一切都不要說了，我還是決定要辭職的，體制內，真的不缺我這樣蹩腳的小人物。書記，如果以后有機會，也許我們還會有見面的場合的。”方路話語中來了個告辭的提示。
　　去意已決，何以再挽留呢？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政治人物。你方路是啥子東西？劉元良順坡下驢，“小方啊，我明白你的初衷了，難得現今，還有你這樣專心于農學技藝與商業開發，著眼于技術成果產業化的農學技術人士。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話說到這個份上，我當然不再勸說和挽留你，尊重你的選擇。只是，感覺，你這么不容易才爬到副縣級干部的職位，辭職就一切都沒有了。好歹，副縣級干部的待遇也不是太差了，挨到退休那一天，有基本的生活保障。出去搞農業，干莊園，可能一時風光無限，但，政治局勢與市場風險莫測，搞不好，可能會一夜回到解放前，還是慎重點，才作最后的決定。我們這邊的大門會一直為你敞開著，給你三天時間，你再考慮吧。”劉元良還是頗為惋惜的勸導。
　　劉元良說得沒錯，市場風險隨處存在，干農業，干農場，不是想像中的那么理想和容易。對此，方路不是不清楚，不是不明白。
　　“書記，此時，我真的理解你的好意，真的體會到你說的沒有一點錯。三天的時間，不用了，謝謝了。對于辭職，我反反復復仔細權衡過，想好了的，反正，我現在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一人吃飽，全家飽，不怕。我主意已定，謝謝書記。”方路態度堅定堅決。劉元良不再多說，按組織程序遂了方路的心愿。方路如愿以償，辭職了。
　　
　　三
　　辭職后的方路成了自由人，不再受政府方面這樣那樣的若干會議束縛，但，他，沒有了工資收入。
　　老撾那邊的前女友，離婚后的富商側室，電匯來了出境資金。這筆資金不可謂少，有16萬元人民幣。要知道，常人，要靠正常的渠道經商，賺到16萬元，還是要經過多少起早貪黑的努力奮斗。
　　看來，前女友真的不是吹牛的混得不錯，不然的話，哪會有這么多的錢放心的給自己呢？前女友，催促方路至少一個星期內，辦結一切手續，火速飛赴老撾。
　　望著真真切切的16萬元匯款，方路雙眼放光的發直，這是給自己的路費還是零花錢，路費也用不著這么多啊！她是在作何算盤？方路心中一陣不安。現在的她，真的是農業農場主嗎？怎么會大方得如此富有，揮揮手，就來了個16萬元。
　　天啊！16萬元，不是個小數目啊！我火速飛赴老撾，人生地不熟，不會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吧？方林路內心膽寒不已。可，政府大院這邊，辭職手續已辦結，開弓沒有回頭路。只有硬著頭皮走下去了！方路心中想著縣委書記劉元良勸導的話，還是有些許后悔了。不過，世上沒有后悔藥，男子漢，吃一口，嚕一盆，是死是活，必須面對。方路啟動了赴老撾的行程。別了，奇春縣；別了，奇春縣政府大院；別了，政治仕途中的同事和朋友。
　　方路找到了李慧芳，同是天涯淪落人，相識何必曾相逢。
　　李慧芳摟抱著方路依依不舍說出了大實話，“原本，我是欣賞你的，也想過，離婚后，與你攜手，但，奈何，我的身體與靈魂已不純潔，不屬于我，與你成婚，有負于你。于你，你不劃算。唉，政治中的女人，難有清白之身。政治容不得女人有自由自在的空間。這是我的不答應委身于你的苦衷。你要走了，其實，真的沒有這個必要。仕途與政治固然有骯臟的東西在其中，但，體制內，不是某一個人的天地，你我他，大家都可以在這個盤子內好好待著，混那份不錯的退休金，有什么不好，你何苦，要辭職到老撾去，搞前景看似光明，但道路可能會無比艱險的什么農業與農場干活呢？不過，你不是說，你的前女友，那個離了婚的富商老婆在那邊苦苦等著你嗎？這也好，一切都是現成的，有人，有物，有錢，有地位，你過去，不就成了別人的準老公和準老板了嗎？恭賀你！”
　　李慧芳頗為傷感的在方路臉龐上親吻，“你這么走了，難道，一點不回頭的不留戀著我嗎？我們畢竟一起，不是一天兩天的時間了。還有，你這一走，我們何時再見呢？我們不會是永別了吧？我現在的處境，也不是太穩固。說不定，某一天，舊事重提，舊賬新算，我可能不但丟掉工作，還會鋃鐺入監獄呢。唉，如果真的那樣，太慘了啊。我每天都是提心吊膽的在過，晚上夜不能寐。唉。”李慧芳嘆息著自怨自艾。
　　望著淚水漣漣的知己與相好，方路心如刀絞，“你的事情不是由宗廣南給你擺平了嗎？你還怕啥，宗廣南那么大的事情，不是在多輪調查后，煙消云散了嗎？他的政績可是最好的遮羞布，話說回來，哪個政治官員的仕途沒有坎坷，哪個政府大官政治道路與工作業績方面完全沒有一點兒瑕疵，俗話道，瑕不掩玉，宗廣南沒有問題，你又會有什么問題，不要杞人憂天了。再說，宗廣南背后有實力的領導在提攜和支撐著他，你真的一點都不用怕。”方路竭盡能事安慰李慧芳。
　　此情永恒在心中。方路明白，這一夜的烏山云雨后，兩人真的再難有機緣重逢。即使重逢，那斷然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的無奈與難堪了。
　　李慧芳咬著方路的耳朵，親怩道，“你在老撾那邊發達了，還會記得我嗎？你不會與那邊的那個前女友重溫舊夢，抑或是有錢有勢了，身邊美女成群，把奴家忘記得干干凈凈吧？”李慧芳調侃著要方路給出明確的回答。
　　緊貼著李慧芳那略微爬上臉上的縐紋，方路本質善良的心頭掠過一絲絲的酸楚，“這么身世的女子，經歷過常人沒有嘗受過的境遇，不容易啊！如果，她有一個好的家境，有貼心的父母仔細耐心的陪護，她哪里會受到那刻骨銘心的遠房叔叔的性侵與后來若干仕途政治官場中政治官員的性騷擾。可憐啊，真的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方路陡然間，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對仕途與政治官場的變態變相的仇恨，他對李慧芳發誓要到老撾去混出個像模像樣的人樣，“芳芳，我一定不會忘記你的。我知道你到今天，吃過了太多的苦，遭受過太多的罪，傷害過你的人，都不是東西，他們都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他們不值得與我們同伍。”
　　方路咬牙切齒繼續道，“芳芳，我到老撾那邊如果發展得不錯，待我估量好，周全安排好，我會與你聯系，一旦時機成熟，你會到老撾來嗎？你會放棄這份好不容易才保下來的體制內的安穩的工作嗎？”方路如同家長般的為李慧芳考慮后路。
　　“這，我還真的沒有想好呢。放棄這份工作，怎么說呢。如果，我應召，到老撾那邊去，孤身一人，你能保障我一年內會賺到可以相對保證我衣食住行的那筆不大不小的生活安置費嗎？唉，辦農場，搞農業，不是個簡單的理想中的事情。”
　　李慧芳沖著方路耳邊嘮叨陳述，“這么多年，你我在體制內的官場中，負責農業農村與產業化的推進，我們最清楚，干農業的利潤究竟有多大。如果離開了國家的各級補貼，單靠市場，國內的所謂這樣那樣冠名的農場主與經營者，怎么可能活得出來？這其中的諸多道理，我們還不懂嗎？唉。”
　　李慧芳嘆著氣，若有所思，“小哥，我吃的苦比你多，自小算是在農村吃著百家飯長大的，對農村、農業的理解，我要比你深刻得太多了。你的那個所謂前女友，離婚了的富商的棄婦，如果不是有她富商老公的財大氣粗的投其所好的投資，她怎么可能在老撾那么貧窮的國家，搞出那么個有名氣上規模的農場呢？一切都是有巨額資金與商界人脈在支撐著呢。那個女人，應該從離婚中分得一杯熱羹吧？”李慧芳坦誠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這個，我怎么可能知道得詳細呢？她離婚，應該是得到了一大筆補償費，這個沒有什么可以懷疑的。至于，她現在有多少財富，我真的不清楚。也許，她真的是戀在舊情份上，才叫我過去的。有沒有錢，從她匯給我的16萬元這個動作上，估算，她不會太窮。唉，管他呢，過去，在她羽翼下，見機行事吧。走一步，看一步。也許，我脫離她，能獨自發展，闖出一片新天地呢。到時，我會來接你的。到了國外，我們還怕什么熟人的議論與白眼嗎？那時，我們不是可以沒有任何顧慮的攜手一起走向新生活嗎？芳芳。”方路給李慧芳來了個大大的箍著脖頸的熱吻。“要得，但愿一切如你所想的順利。”李慧芳舒展眉頭，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方路有條不紊地按日程飛到了老撾。
　　
　　四
　　那年，中老鐵路才開建。陸路出境，不太方便，且存在槍匪，地雷爆炸等安全隱患。
　　前女友，游烔反復囑咐要乘飛機過境。靠著飛機鉉窗，萬里晴空，朵朵美麗的浮云飄緲四逸，機下，豆點般的村莊與住戶飄掠而過，腳下的土地綠意盎然，不愧為森林覆蓋率高的沒有工業污染的最原始國家名號。
　　在萬象瓦岱國際機場，透過眩窗，方路心境一下子涼了，周邊的建筑與樓臺怎么如此的簡陋破舊，這和國內的地市級的三線機場沒有多大本質上的區別，甚至還不如有氣勢的某些國內三線機場的基建設施好。這就是這個國家的首都機場，真的是太寒磣了。
　　走到機艙口的那一剎那，滾滾熱浪撲面而來，這種灼烤般的熱度，與國內高溫地帶的熱法不一樣，真的是到了東南亞。
　　前來接機的當然是前女友游烔。
　　方路急切的目光遠遠掃射，遠處人群中，身材嬌小衣著富麗的披著微微長發的舉著方路二個大字標牌的小女子沖著下機的一撥子人，使勁晃動著標牌提示。
　　方路抹著額頭上的豆大的汗珠，用力揮著手回應對方。
　　近了，近了，終于貼面似的近了，是日思夜想的游烔。
　　天啊！如此真切的面對，兩人竟然語塞了好幾秒的時間。方路愣愣的不知說啥，只是滿眼深情地凝視著游烔。
　　“你不認識我了，怎么了，不說話了？”游烔率先打破了沉默，主動伸出手牽握著方路，“走，我們從這走出去，我的車停在外面。”游烔拽著方路，一路快走出了候等廳。
　　方路腦袋這下回過神來了，“小烔，你一個人來嗎？唉，多年不見，你比以前更顯成熟豐腴美麗了。莫不是結婚后的生活使你更美麗了吧？”方路來了興致了，巴望不得給自己找個說話的臺階。
　　“咦，你這個縣長怎么這么懂得生活呢？一個沒有結過婚的偽處男，還真的熟悉了婚姻生活不是？不要多說那么多廢話了，上車，我們回到公司住處去。”游烔拉開車門，催促方路上車。
　　“這不是瑪莎拉蒂轎車嗎？哇，小烔，你真有錢啊！開上了這么豪華的好車。這樣檔次的轎車，在國內，那可是富商和以前搞煤炭開發的黃金十年那些爆發戶才有資本消費得起的啊。你真行，搞事了。唉，小烔，我這可是凈身出戶，丟掉了公職與工作，滿腔熱情，一心一意前來投奔你啊。你說，給我個什么干活。”
　　方路伸張脖頸觀望著街道兩旁的景致，極目所望，這個東南亞的佛教國度，首都城市基礎設施建設哪能與國內的二三級市相提并論，雜亂破舊，難怪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
　　就眼觀所見，現在，方路真的打起了退堂鼓，但，只能心里暗自后悔，路是自己選擇的，哪還有安穩的退路等著自己呢。曾經的風光無限的副縣長，如今，什么都不是了，連一般的老撾普通公職人員都不如。唉，只得硬著頭皮往前走，一路走，一路看。
　　方路嘴上忙著探問游烔對自己的安排，心中盤算著往后究竟如何辦的問題。聰明的游烔哪能看不出方路心里的小九九，“方哥，我的副縣長，你還擔心什么呢？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你已經沒有公職收入了，現在又到了異國他鄉，怕也沒有辦法，只能跟著我干了。我難道還會虧待你嗎？我們以前那么友好的相處，只是，唉，那時，我們沒有越過那道坎，要不然的話，大學畢業時，我一定會跟著你到奇春縣的。設想，我們到了奇春縣，大概率的會順其自然走進婚姻的殿堂吧，是不是，哥？”游烔微側臉，沖著方路閃爍秋波。
　　這媚眼，這秋波，如蜂蜜讓方路甜醉了，“當然了，小烔，如果那時，我主動又大膽點，你會接受嗎？”方路將球踢回給了游烔。
　　“可能會吧，也可能不會吧。因為，上大學時，我媽媽就單獨給我談過交男朋友，要做好自身安全防護等方面的問題。其中，就特別提及，不要與再親密的男朋友在婚前有性生活的經歷，一旦有了，如果兩個人不能成婚，那會對女孩子今后的戀愛婚姻帶來潛在毀滅性的隱患。所以，你再主動，我決不會半推半就的順從你的。唉，不要說那么多了，我們應該著眼于當下。快到了，不要再說什么了。要說的留待今后慢慢再談。”游烔打斷了方路的嘮叨，專注地握著方向盤。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方路心里那個別扭得的難過傷心，唉，在奇春縣政府大院，除了劉元良與自己的恩人宗廣南，還沒有哪個人敢如此的語氣變相回駁自己。收斂點好，畢竟現在的游烔可是自己的主人與老板。
　　方路沉默不說話，雙眼直勾勾側望著散發著女人肉香的游烔，一種特別異樣的沖動與感覺瞬間在體內竄升，“看看她究竟葫蘆里要賣啥子藥，這個女人，大學一別這么多年，應該在情場上遭遇過不少男人的輪番洗禮，肯定是個做了若干個富商小妾的風流女人。管他呢，不管什么女人，為我所用就行，世上，哪有什么真正完全的純正的女人，從李慧芳到大院的那些少婦，青春女孩，再到眼前的游烔。”方路這么調換想法，頓時，心里有了一種釋然與輕松。
　　白色瑪莎拉蒂在一幢深棕色外墻漆的別墅前緩緩駐停，“好氣派的別墅，這么寬敞又美觀，是這里嗎？”方路幾乎驚呼叫出了聲。
　　“沒錯，到了，是這里。我的住處就是這里。”游烔嫣然一笑，別墅里一名老撾當地的中年婦女一路小跑來到落地的寬大銅質大門，手里的搖控器操作，大門徐徐開戶，瑪莎拉蒂駛往院落的搭有雨棚的通風車庫，穩穩泊停。
　　那名中年的老撾婦女操作方路不懂的老撾語謙卑著應該是向游烔匯報與問候。游烔微笑著沒有一點兒架子的沖自己的傭人嘟囔與吩咐著，繼而回頭道，“方哥，我們得等會兒吃飯。老撾這邊，你說好不好，這幢莊園別墅占地三千平方米，產權完全屬于自己名下，這在國內根本是不可能的。在國內，房主只有土地使用權，那個署有自己名字的不動產權，哪是終身的不動產擁有權，那只是地皮上的建筑物的不動產權，其下的土地不是你的，這就是老撾這邊與國內在地產上的根本區別。”
　　游烔引導著方路進了別墅內室，繼續介紹著，“我這里共三個樓層，每層的房間按中西格局布置，每層都有會議室、娛樂室、廚衛設施等一應俱全，我主要住在二樓的主臥室，二樓過道兩頭，住著傭請的保姆與廚娘和清潔工共五人。這是一幢完全住著女人的女人國別墅，沒有一個男人。這次，你算是第一個入住這里的異性朋友了。”
　　游烔間接向方路表明自己當前的婚戀狀態，自己完完全全的是單身。方路聽懂了游烔的話語的弦外之音。心里坦然了，沒有顧慮了，不再如之前那么拘謹了。
　　方路輕松著調侃游烔，“你有這么巨大的資產，不說在老撾，就是放在國內，也稱得上是一流的巨富了，這樣的地產，這么寬敞的場地，而且又是處于政治經濟中心的核心地帶，左看右看，你這么多年出國闖蕩，還是我們國內的同行與同學無法比擬的。唉，佩服你，我們自愧弗如。”方路無限感慨，無限傷情。
　　“哪里這么說，方哥，當初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家境要比你凄慘好幾倍哪，家里一貧如洗，背負著巨額債務，弟妹尚小，咋辦，自力更生根本無法擺脫困局，一家人供我出來讀完大學，我到體制內單位，那點工資，對困局簡直是杯水車薪，起不了任何作用。體制內的那點工資，說難聽點，養活自己在溫暖線上，是沒有問題，但，不可能有多余的財力去分擔家里的債務。就是這么簡單的想法，我不得已與你們不同地選擇了一條前景未知的道路，輾轉到新加坡，越南，柬埔寨打工，最后落腳老撾。唉。”
　　游烔沉重地嘆息道，“可惜，我境遇稍好點，還清了家里的內外債務，弟妹也順利考上了大學，父母卻因常年的勞作與憂慮，還未等我接他們到這邊熱帶地方來，就先后病故了。唉，倒是弟妹大學畢業后，隨我到了老撾這邊，也還算發展得不錯，他們沒有干我們農學專業的本行，而是做起了批發營銷的市場經濟生意，唉，不說這么多了，這個時候，你餓了，我們吃飯吧。”
　　游烔拿出手機，操作老撾語幾句安排，“走，方哥，我們到餐廳吃飯，算是晚飯吧，老撾這邊，我們一般下午飯大概都是這個時候解決，這樣養身呢。”
　　到了餐廳，哇，好富麗堂皇的地方，餐桌、坐椅，門欄、過道走廊的扶手，餐廳里的吊頂等材質，盡是東南亞紅本，滿滿的尊貴的氣息，這要值不少錢呢。方路心里直呼不得了。
　　“來，方哥，我們品嘗一頓中老合壁的晚餐，老撾這邊主食是糯米，這是竹筒蒸煮的糯米，典型的老撾特色招牌食品，嘗嘗。”游烔將一個粗大的竹筒拿捏到方路面前。
　　“怎么吃，不用碗嗎？用手盛著吃？”方路明知故問。“就是用手拿著吃，這是每個來老撾旅居商務的人士都會知道的最起碼的道理。吃了這一竹筒糯米團，再來點你大學時最喜愛的辣子雞。這個可是老撾本地上等的完全的山里跑雞，沒有一點飼料滲雜在雞的生長周期內，徹底的綠色食品，我上午親自下廚操作炒制，還是我們兩個大學時烹制的那種味道，好吃，你多吃點。吃好了，美美睡個下午覺，然后，到大院后邊的游泳池休閑放松。”游烔柔情媚情盡顯地主之誼招呼著方路。
　　上午從昆明乘機過來，已經大半天過去了，雖然機上有休閑的餐飲，但，不足以解饞，幾通老撾本地的酷熱烘烤下來，弄得方路腹中響如鼓，想吃東西補充能量了。
　　饑餓會讓人放下尊嚴，方路不顧斯文，狼吞虎咽起來，轉眼將面前的盤中餐來了個光盤行動，“美味，好吃，老撾的糯米飯過癮，你的廚藝與大學時相比，天壤之別！”方路抽出桌上的餐巾紙，抹抹了嘴角，拋出了贊嘆的言辭。
　　“來，嘗嘗，這是老撾本地種植的咖啡豆熬制的咖啡，味道不比星巴克里的上等咖啡差，這是真正的純天然的綠色咖啡。”游烔端著精致的盛有咖啡的專用杯，擺放在了方路面前，“唉，以前，我們大學時，都是苦命家庭出生，你記得不，你那次家教，領到的第一份收入，請我去了學校內的學生開設的咖啡館，品嘗了美其名曰南美物品的什么絕味咖啡，那種如中醫的味道，是我的第一次咖啡經歷，至今難忘。那杯咖啡，我記憶中應該是一杯12元吧。照目前我們的消費水平，12元，真的算不上什么錢。可，那時，對我們這樣貧困家庭的鄉村大學生來說，真的是絕佳的奢侈品了。唉。”
　　游烔繼續感嘆道，“當時，我心中滿是感動，我暗自發誓，今生往后，我一定要喝上世間最美、最甘甜的咖啡，我也一定要讓方哥你喝上與我一樣享受著的好咖啡。方哥，可以少吃一餐飯，也要拿出家教的辛苦收入讓我品味對我們來說是奢侈品的咖啡，我感動得內心淌著淚。唉。”
　　游烔不禁抽泣起來，“方哥，你見笑了，快喝了，去臥室睡會兒，我也累了，想休息去了。走，我帶你到你的住處去。”游烔汲著拖鞋，緩緩起身，領著方路出得餐廳，來到了過廊末端的房間。
　　“哇，這個房間好大啊，準確的說，是猶如星級迎賓館中總統套房的裝飾與陳設，一切似乎應有盡有。”方路受到了強烈的視角沖擊，驚訝得張大著嘴巴打探道，“小烔，我住這里嗎？這地方太奢華了吧？我怕住不習慣呢，怕睡不著覺呢。我一個人，哪里用得著這么寬敞的地方啊。只要，有一個容身之地就行了，拜托你了，給我換個小一點的地方吧。”方路腦袋一時轉不過彎的有點暈了。
　　“你怕啥，怕我這個地方來路不正，是魔窟嗎？方哥，老實告訴你吧，這個地方，完全是我靠著個人的努力掙來的，不是如你相像中的我是傍上了巨富商人，離婚后分得的財產。真相不是一般人臆測中的這樣的。這里的財產，一厘一毫都凝聚著我的辛酸與血汗，我不是靠出賣肉體過活的女人，你放心吧，盡管在這里好好待著，休息幾天后，我們四處走走，然后，再請你專心一致的干事，發揮你大學時的那股子鉆研勁，幫著我打理老撾這邊我經手的花卉農業果園類產業。”游烔凝望著方路，對兩人未來的攜手合作與發展充滿了期望。
　　方路不好再多說什么，畢竟游烔將自己視為了算是尊貴的客人吧，“好吧，你這樣款待我，真的不好再有什么推辭的了，我休息了，你有什么吩咐與安排，盡管說。”方路在房間里躺下了。
　　吹著空調，呼吸著新鮮沒有國內那般污染嚴重的空氣，方路整個身體慢慢的清爽舒坦起來了，“畢竟是欠發達的東南亞落后國家，最好的東西就是沒有工業污染過的空氣與自然環境。單憑這一點，辭職，到老撾，也不覺得虧欠。憑自己多年來的農業農學知識理論與實踐種植管理經驗，只要盡早盡快過了語言關，在老撾謀個適合的工作崗位，應該不是太大的問題。即便是今后離開了游烔，也不會走投無路。人到地頭熟。”方路瞬時將生存與吃飯的擔憂拋到了九霄云外，心里坦然地進入了夢鄉。一
　　宗廣南接到了最終的調令，卸下兼任的縣委書記職務，到市里專干副市長的活。縣委書記實權在握的感覺可不是副市長這樣的職位能比擬的，但，副市長卻在仕途的層級上更進了一步，這又是體制內仕途中的官員不得不按程序走出的重要一步。
　　宗廣南整理行裝，要出發了。說是行裝，其實，縣委書記這樣異地任職的七品大員，不外乎就是日常換洗的衣褲和個人便攜式電腦類的東西而已，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
　　人走茶涼，是千百年來官場的常態。這點，對宗廣南這個北方來的干部，同樣不例外。
　　奇春縣大院一幫子充滿政治油滑因子的大小官員，深知，單憑宗廣南這樣相對敢干事，性格又相對耿直、年齡偏大的大齡政治官員，不太可能再在仕途上爬得太高，走得太遠，多年的政治敏銳與直覺告訴他們，宗廣南頂多不過坐到市長或者市委副書記這樣準正廳級的干部寶座上，抑或進到市委常委之列，就是其政治生命的極限了。
　　歷經多輪舉報洗禮的宗廣南，只要平安維持現狀，不出現什么大的波折就算是萬幸了。大院里的眾人看衰宗廣南，基本無人為其離任調任而公開或私下的搞什么友情式的送別。
　　宗廣南之所以是宗廣南，就在于他與眾多仕途及政治生涯中的同僚不同，他自從踏入官場的那一刻起，就淡漠這一切，就不需要這些所謂摻雜著各種私欲的迎來送往。
　　他要的是清醒與清白的離場。他走了，留下奇春縣一派繁榮發展后的資金鏈緊繃著的接近掉鏈，政府缺錢，政府不得不舉債發展。有人在質問奇春縣這么一個在冊戶籍人口不超過80萬人的規模的中原腹地的山區縣，有必要如此太過于超前的比肩地級市城市建設體量的標準參照著去精雕細鏤的勾畫嗎？如此逛飆突進的闊步發展，如此的巨額財政資金的灌注與鋪撒，如此的在眾人視覺范圍內的超視距的大規模的造城運動，干著的乃是在以公為名的發展旗幟下行卻的公私兼顧的政績與個人私利私欲雙豐收的活計，這樣的大干快上，這樣的全方位的奮起直追，造成的奇春縣財力積蓄接近枯竭而難以為繼的責任，究竟由誰來承擔，拿誰問責？
　　坊間議論，謠言盛起，說舉報宗廣南有嚴重經濟問題與生活作風問題者有之，說宗廣南有明顯的政績觀扭曲者有之，說宗廣南的確為奇春縣辦了實事，好事，將奇春縣帶上了高質量發展的正確軌道上的也占據了熱議中的絕大比例。
　　熱議也好，舉報也罷，宗廣南最終沒有問題地安全離開了奇春縣，到市里專心做他的那個排位末尾的副市長了。
　　宗廣南仕途之旅又挪窩，走了，他內心想帶著李慧芳走，卻沒有這個實力與能力促成。畢竟，自己只是個排位在后的副市長而已，自身都難保，哪有閑暇與硬核功夫去攜帶一個只不過是紅顏知己的一個普通女官員呢。知心人有的是，知己隨著任職地的變異與調整，該有的都會有。這就是仕途與官場中秘而不宣的潛規則。
　　落馬的官員，哪個不是口口聲聲高調宣講廉潔與道德的君子，落馬后的披露中，又有哪個官員少得了生活作風這一條嚴厲的抨擊？
　　李慧芳苦苦央求宗廣南在離任前，將她解套，恢復有實權的職位。盡管，宗廣南也同樣有心這樣考慮，但能將李慧芳的以往舊賬目處理到這個保留公職的地步，已經算得上是前所未聞的政治大操弄了。如果再強行漠視制度和不顧眾人的意見而力排眾議遂了李慧芳的心愿，安排李慧芳有實權的頭銜，那會連帶著把自己搞翻船的，不值得。
　　為此，宗廣南在與李慧芳最后溫存時，坦露了心跡，“唉，不是我不幫你，只是不能做得太過頭了，你能保住這個公職職位，已經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如果有人將事件整個流程與環節仔細的回放與梳理，會被逼迫出原則性的大問題的，舊話重提，舊事重理，你我都脫不了干系，你我都會弄得一無所有。現在，回想起來，我內心都害怕，晚上想起這件事，還睡不著覺。說實話，我是有點后悔。好在，你一直也算低調的干部，現在更是在大院低頭低調，所以，目前，尚沒有人反映我們之間的往事，尤其是你犯事還有工作崗位的事。我走后，希望你繼續低調干，有機會，我會周旋調你離開奇春縣這個地方，到市里的其他單位，做個一般職員，離開這個隨時可能引爆的傷心地。”宗廣南安慰、勸導李慧芳。
　　宗廣南說得沒錯，有道理，李慧芳哪能不明白，怎么能再提不可能實現的目標。“好的，難為你了。你這一走，咱們不就是天各一方了嗎？當副市長，哪里還有時間回到奇春縣，也根本不可能有閑暇想著我呢，副市長身邊還會缺美少婦嗎？你不會將我忘得一干二凈吧？”李慧芳撒嬌著使勁往宗廣南懷里鉆。
　　“不會的，咱們不是有微信，可以一解相思之苦嗎？再說，你周末不也可以到市里來，我們一晌貪歡嗎？不要想得太多了，芳芳。我走之后，你可能會受些氣，那些感覺我們關系不一樣的大院里的人，可能給你臉色看，給你小腳鞋穿。你一定要忍住，一定要有唾面自干的忍耐。如果工作調不進市里，就在這個地方好好地老實地待著，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這個道理，你是應該明白的，你一個研究生學歷的人，知識與智商應該比一般人強得不少。唉。我們以后不會就這樣長久分離的。”兩人枕邊無盡的纏綿。
　　宗廣南如期到市里赴任，繼續自己的仕途生涯。
　　
　　二
　　兩年后，宗廣南在大領導的周旋與操弄下，又再度折返回到了幾乎是政治起跳平臺的雪域高原，理直氣壯地補缺，干上正廳級的地級市委書記職位，成了真正的一方封疆大吏了。
　　宗廣南走了，李慧芳的境遇果如宗廣南所料，沒有那么的好過了。
　　宗廣南前腳一走，奇春縣這邊就有了動作，對宗廣南的身邊心腹紅人來了個一定程度的清理與變相打擊。方路首當其沖，大院新當家，通過輪番的會議與流程動作，把方路實質性的架空，方路分管領域的決策大權旁落到了新書記安插的貼心新副縣長掌中。再幾經翻騰，方路到拿著副縣級干部的薪資干上了閑職。
　　這不是明擺著的年紀輕輕就坐上了冷板凳嗎？方路這個氣啊，這個憤懣啊！“老子，不就是宗廣南前縣委書記一手提撥起來的副縣級干部嗎？你們怎么憑這一條，就玩政治權術，將老子弄得個閑職，一天養尊處優的點卯上下班？老子的農學專業不是白白浪費了嗎？好嘛，老子也不稀奇你們那些什么縣長、副縣長、書記之類的頭銜，老子準備辭職不干了呢？
　　大院這點收入算啥，我大學那些同學自辦果院，是辛苦點，但，一年到頭來，總體收入根本不少于一個副縣長和縣長的明面上的收入。
　　他們勞作辛苦著自由自在，問心無愧，睡覺都安穩。有頭銜的公職官員灰色收入可能有，但，你們在現在的國家的反腐政策與氛圍下，你們睡得安穩嗎？你們自己最清楚。
　　唉，真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子真的該好好考慮辭職不干，到老撾那邊去尋求發展了。方路在床上輾轉反側，思量著今后的發展方向。
　　他知道，照這樣的格局，他可能在閑職崗位上待到徹底的改非，直到終老退休。這就是他相對完美的政治歸宿。這樣的可以清晰預見的結局，不是方路心中的目標。
　　既然當不了官，那就去發財。方路加大了與老撾那邊前戀人與女友的聯系。
　　那邊真的是什么情況，方路其實也是一頭霧水，他要過去考察觀察才能最終定奪，決定自己何去何從。一朝不慎，會全盤皆輸。方路按正常正規的流程，變相作了一番遠程的了解與所謂的考察，心中有了一定的底數。
　　可，到老撾那邊現場考察，副縣級的干部按現在的出國出境管理規定，可不是私自說想出去，就能出去的。你出去，你一個人到老撾那邊干嘛？你不知道現在的干部出國出境管理規定嗎？你好歹還是個副縣職級的干部，在崗在職期間，是不能私自出國出境去搞什么同學情誼之類的休閑商務活動的。這一條鐵的規定，徹底阻斷了方路的出國闖蕩美夢。
　　怎么辦？方路那顆燥動的心怦怦跳不停。
　　唉，前怕狼后怕虎，終究成不了大事。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方路將辭職報告呈上去。
　　為什么辭職？是什么原因要辭職？一個副縣職級干部辭職，放在全國范圍來看，也不常見。培養一個成熟的副縣級干部不容易，這是于公。于私呢，一個公務人員，自基層，一步一步爬到副縣職級干部，又容易嗎？
　　組織人事部門接待人員與負責人驚詫不已。大院新書記找方路談話，“為什么辭職，我們有什么地方虧待你嗎？你是不是對調你任閑職不滿意？是不是內心在說，我們新任一屆班子，不顧上任班子的人事布局，將你踢出了實權圈層。你誤認為我們新一屆領導班子在整治你不是？”大院里新來的縣委書記假裝正統正經的問詢方路。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還裝什么正經的在關心屬下的干部？
　　方路決心已定，瞬間不再恐懼什么正七品大官的權威與官威，“書記，這事咋說起呢？說來話長，原本我是學農專業的，一心只想著在農業與農場上干出點名堂來，沒有滲雜著過多的什么仕途與政治的想法在職業生涯中，沒想到在包保點定扶貧的過程中，在農業這塊借助外力的優勢，靠著內力的動因，還真的干出了點起色，于是，宗廣南書記那一屆班子就把我從一名普通農技職員一步一步提拔到了領導干部位置上，唉。”
　　方路說到動情處，充滿著對宗廣南的感念感激，“宗書記在奇春縣所干出的成績，我們一桿子人有目共睹，沒想到宗書記這么快就到市里去了，個人感情，我舍不得，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宗書記走了，對他個人來說，有好處，畢竟到市里當副市長，以后，可能有更大的上升空間。只是，如我們這樣的宗書記的故舊心腹，實話實說，在這一屆新領導班子中，多少有點尷尬的味道，不然的話，我怎么會如此年輕又如此快的被踢到了近乎賦閑的位置上呢？你說是不是，書記？”
　　方路毫不畏懼的抖出了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真相。哪個體制內仕途中的政治干部敢如此大膽無情的當面對著堂堂的七品大員近乎訓斥與喝斥？這在新任的縣委書記劉元良的履歷中，算是頭一遭了！
　　劉元良面紅耳赤，怒氣沖天，想要發作，但，理智告訴他，不能發作，自己初來乍到，面對的又是一個愣頭青準備要逃離體制內公職束縛的對大院內的潛規則有掌握的一枚定時炸彈，最好不要招惹他，順其自然成全他，難道不是上佳的辦法嗎？
　　劉元良電腦般在運算的腦袋控制住了即將爆發的怒火，“唉，小方啊，你怎么這樣固執的認為我們是在暗算你呢？你可知道，作為這一屆領導班子的班長，我的計劃與打算嗎？讓你挪移到輕松閑職位置上，你照樣是縣委常委，權重不小，只是沒有了實權，這是事實，難道，你不知道我們眾所周知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好處嗎？你當手握實權的副縣長的時間也不短吧，你自己想必最清楚你手中積聚了多少的不好言表的東西。虧你還擠進了常委，在政治仕途上混了這么多年，怎么不明白，閑職崗位就是死路嗎？只要你有正常的政治心態與積極的工作狀態，還不是可以正常的由閑位置挪升到更高的更有實權的政治崗位嘛？這樣的例子，現實中還少嗎？你怎么不會領悟呢？像你這樣年輕的干部，組織上怎么會一直讓你居于輕松的閑崗位呢？難道你，還要我們給你說得透徹明白嗎？唉。”
　　劉元良裝出一幅老好人的關心愛護干部的派頭。其實，對方路的政治安排，他心中最清楚不過了。
　　劉元良是土生土長的本市戶籍內成長起來的干部，他這幾年傍上了一棵政治大樹，傍上了省里的副省級實權干部，據坊間傳聞，他與副省級實權干部是隔了幾重山的遠房表兄弟。
　　善于鉆營的劉元良若干年前，就玩上了政治期貨的投資，攀附上了表兄這棵政治大樹，隨著表兄的步步青云直上，他也跟著混到了享受準正縣級待遇的職級位置。省里市里仕途政治道上的頂著烏紗帽的人們都清楚劉元良的鐵哥們，于是，趁著宗廣南離開奇春縣的當口，將已近不惑之年的劉元良外放到了濟山市經濟水平名列前茅的奇春縣，品味享受在經濟強縣手握實權的美味。
　　實干、肯干、能干又相對正直的宗廣南成了省市本土戶籍政治官員的不受歡迎的另類特殊政治邊緣人物。外來的政治勢力，不可能，也不應該占據省市政治的半壁江山，這是省市縣本土戶籍政治人士幾乎一致又心照不宣的政治共識！
　　宗廣南變相被排擠到市里，去做專業的排末尾的副市長，他留在奇春縣的政治資源與政治人脈理所當然的要受到地方政治勢力的清理。這是普天下吃政治飯，玩政治活的，幾乎通行幾千年又不變的鐵律！劉元良哪會保護與重用李慧芳欣賞與提拔起來的副縣長方路。
　　劉元良話說得蠻動聽，但，方路又不是傻子，“劉書記，謝謝你的好意和精心安排，我領受與領悟了。感謝，書記今天能開誠布公的與我交談，對我交了你的政治安排的私密的家底。謝謝書記了！我辭職，有多方面的因素。坐上閑職位，自己閑不住，我一個學農的，就想要繼續干點實事，不想做什么獻計獻策的調研類的工作。還有，政治仕途這條道，本不是我的初衷。多年來，在體制內的政治仕途上，我感觸太深，感覺太多的時間浪費在了太重的形式與表面文章上。對比，我以往的大學同學，那些一直干著農業活的，有的當上了私有農場主，有的轉換身份，發跡成了農業領域的投資商人。還有的更是，靠著闖勁與拚勁，在東南亞落地生根，擠身進了所在國家的精英階層，搞起了大規模的現代化農業種植與加工產業。而我呢，一大把的青春浪費在了體制內官場內的表面文章與各類會議的應對以及接二連三的布景式的視察與調研中。想想，時間與精力虛耗得太可惜了！唉，所以，這才是我最終下定決心要辭職的真實原因。書記，咱們，沒有什么政治的仇恨與政治糾結，我對你沒有實質性的陳見！咱們初識一場，也算是緣份吧！一切都不要說了，我還是決定要辭職的，體制內，真的不缺我這樣蹩腳的小人物。書記，如果以后有機會，也許我們還會有見面的場合的。”方路話語中來了個告辭的提示。
　　去意已決，何以再挽留呢？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政治人物。你方路是啥子東西？劉元良順坡下驢，“小方啊，我明白你的初衷了，難得現今，還有你這樣專心于農學技藝與商業開發，著眼于技術成果產業化的農學技術人士。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話說到這個份上，我當然不再勸說和挽留你，尊重你的選擇。只是，感覺，你這么不容易才爬到副縣級干部的職位，辭職就一切都沒有了。好歹，副縣級干部的待遇也不是太差了，挨到退休那一天，有基本的生活保障。出去搞農業，干莊園，可能一時風光無限，但，政治局勢與市場風險莫測，搞不好，可能會一夜回到解放前，還是慎重點，才作最后的決定。我們這邊的大門會一直為你敞開著，給你三天時間，你再考慮吧。”劉元良還是頗為惋惜的勸導。
　　劉元良說得沒錯，市場風險隨處存在，干農業，干農場，不是想像中的那么理想和容易。對此，方路不是不清楚，不是不明白。
　　“書記，此時，我真的理解你的好意，真的體會到你說的沒有一點錯。三天的時間，不用了，謝謝了。對于辭職，我反反復復仔細權衡過，想好了的，反正，我現在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一人吃飽，全家飽，不怕。我主意已定，謝謝書記。”方路態度堅定堅決。劉元良不再多說，按組織程序遂了方路的心愿。方路如愿以償，辭職了。
　　
　　三
　　辭職后的方路成了自由人，不再受政府方面這樣那樣的若干會議束縛，但，他，沒有了工資收入。
　　老撾那邊的前女友，離婚后的富商側室，電匯來了出境資金。這筆資金不可謂少，有16萬元人民幣。要知道，常人，要靠正常的渠道經商，賺到16萬元，還是要經過多少起早貪黑的努力奮斗。
　　看來，前女友真的不是吹牛的混得不錯，不然的話，哪會有這么多的錢放心的給自己呢？前女友，催促方路至少一個星期內，辦結一切手續，火速飛赴老撾。
　　望著真真切切的16萬元匯款，方路雙眼放光的發直，這是給自己的路費還是零花錢，路費也用不著這么多啊！她是在作何算盤？方路心中一陣不安。現在的她，真的是農業農場主嗎？怎么會大方得如此富有，揮揮手，就來了個16萬元。
　　天啊！16萬元，不是個小數目啊！我火速飛赴老撾，人生地不熟，不會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吧？方林路內心膽寒不已。可，政府大院這邊，辭職手續已辦結，開弓沒有回頭路。只有硬著頭皮走下去了！方路心中想著縣委書記劉元良勸導的話，還是有些許后悔了。不過，世上沒有后悔藥，男子漢，吃一口，嚕一盆，是死是活，必須面對。方路啟動了赴老撾的行程。別了，奇春縣；別了，奇春縣政府大院；別了，政治仕途中的同事和朋友。
　　方路找到了李慧芳，同是天涯淪落人，相識何必曾相逢。
　　李慧芳摟抱著方路依依不舍說出了大實話，“原本，我是欣賞你的，也想過，離婚后，與你攜手，但，奈何，我的身體與靈魂已不純潔，不屬于我，與你成婚，有負于你。于你，你不劃算。唉，政治中的女人，難有清白之身。政治容不得女人有自由自在的空間。這是我的不答應委身于你的苦衷。你要走了，其實，真的沒有這個必要。仕途與政治固然有骯臟的東西在其中，但，體制內，不是某一個人的天地，你我他，大家都可以在這個盤子內好好待著，混那份不錯的退休金，有什么不好，你何苦，要辭職到老撾去，搞前景看似光明，但道路可能會無比艱險的什么農業與農場干活呢？不過，你不是說，你的前女友，那個離了婚的富商老婆在那邊苦苦等著你嗎？這也好，一切都是現成的，有人，有物，有錢，有地位，你過去，不就成了別人的準老公和準老板了嗎？恭賀你！”
　　李慧芳頗為傷感的在方路臉龐上親吻，“你這么走了，難道，一點不回頭的不留戀著我嗎？我們畢竟一起，不是一天兩天的時間了。還有，你這一走，我們何時再見呢？我們不會是永別了吧？我現在的處境，也不是太穩固。說不定，某一天，舊事重提，舊賬新算，我可能不但丟掉工作，還會鋃鐺入監獄呢。唉，如果真的那樣，太慘了啊。我每天都是提心吊膽的在過，晚上夜不能寐。唉。”李慧芳嘆息著自怨自艾。
　　望著淚水漣漣的知己與相好，方路心如刀絞，“你的事情不是由宗廣南給你擺平了嗎？你還怕啥，宗廣南那么大的事情，不是在多輪調查后，煙消云散了嗎？他的政績可是最好的遮羞布，話說回來，哪個政治官員的仕途沒有坎坷，哪個政府大官政治道路與工作業績方面完全沒有一點兒瑕疵，俗話道，瑕不掩玉，宗廣南沒有問題，你又會有什么問題，不要杞人憂天了。再說，宗廣南背后有實力的領導在提攜和支撐著他，你真的一點都不用怕。”方路竭盡能事安慰李慧芳。
　　此情永恒在心中。方路明白，這一夜的烏山云雨后，兩人真的再難有機緣重逢。即使重逢，那斷然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的無奈與難堪了。
　　李慧芳咬著方路的耳朵，親怩道，“你在老撾那邊發達了，還會記得我嗎？你不會與那邊的那個前女友重溫舊夢，抑或是有錢有勢了，身邊美女成群，把奴家忘記得干干凈凈吧？”李慧芳調侃著要方路給出明確的回答。
　　緊貼著李慧芳那略微爬上臉上的縐紋，方路本質善良的心頭掠過一絲絲的酸楚，“這么身世的女子，經歷過常人沒有嘗受過的境遇，不容易啊！如果，她有一個好的家境，有貼心的父母仔細耐心的陪護，她哪里會受到那刻骨銘心的遠房叔叔的性侵與后來若干仕途政治官場中政治官員的性騷擾。可憐啊，真的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方路陡然間，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對仕途與政治官場的變態變相的仇恨，他對李慧芳發誓要到老撾去混出個像模像樣的人樣，“芳芳，我一定不會忘記你的。我知道你到今天，吃過了太多的苦，遭受過太多的罪，傷害過你的人，都不是東西，他們都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他們不值得與我們同伍。”
　　方路咬牙切齒繼續道，“芳芳，我到老撾那邊如果發展得不錯，待我估量好，周全安排好，我會與你聯系，一旦時機成熟，你會到老撾來嗎？你會放棄這份好不容易才保下來的體制內的安穩的工作嗎？”方路如同家長般的為李慧芳考慮后路。
　　“這，我還真的沒有想好呢。放棄這份工作，怎么說呢。如果，我應召，到老撾那邊去，孤身一人，你能保障我一年內會賺到可以相對保證我衣食住行的那筆不大不小的生活安置費嗎？唉，辦農場，搞農業，不是個簡單的理想中的事情。”
　　李慧芳沖著方路耳邊嘮叨陳述，“這么多年，你我在體制內的官場中，負責農業農村與產業化的推進，我們最清楚，干農業的利潤究竟有多大。如果離開了國家的各級補貼，單靠市場，國內的所謂這樣那樣冠名的農場主與經營者，怎么可能活得出來？這其中的諸多道理，我們還不懂嗎？唉。”
　　李慧芳嘆著氣，若有所思，“小哥，我吃的苦比你多，自小算是在農村吃著百家飯長大的，對農村、農業的理解，我要比你深刻得太多了。你的那個所謂前女友，離婚了的富商的棄婦，如果不是有她富商老公的財大氣粗的投其所好的投資，她怎么可能在老撾那么貧窮的國家，搞出那么個有名氣上規模的農場呢？一切都是有巨額資金與商界人脈在支撐著呢。那個女人，應該從離婚中分得一杯熱羹吧？”李慧芳坦誠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這個，我怎么可能知道得詳細呢？她離婚，應該是得到了一大筆補償費，這個沒有什么可以懷疑的。至于，她現在有多少財富，我真的不清楚。也許，她真的是戀在舊情份上，才叫我過去的。有沒有錢，從她匯給我的16萬元這個動作上，估算，她不會太窮。唉，管他呢，過去，在她羽翼下，見機行事吧。走一步，看一步。也許，我脫離她，能獨自發展，闖出一片新天地呢。到時，我會來接你的。到了國外，我們還怕什么熟人的議論與白眼嗎？那時，我們不是可以沒有任何顧慮的攜手一起走向新生活嗎？芳芳。”方路給李慧芳來了個大大的箍著脖頸的熱吻。“要得，但愿一切如你所想的順利。”李慧芳舒展眉頭，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方路有條不紊地按日程飛到了老撾。
　　
　　四
　　那年，中老鐵路才開建。陸路出境，不太方便，且存在槍匪，地雷爆炸等安全隱患。
　　前女友，游烔反復囑咐要乘飛機過境。靠著飛機鉉窗，萬里晴空，朵朵美麗的浮云飄緲四逸，機下，豆點般的村莊與住戶飄掠而過，腳下的土地綠意盎然，不愧為森林覆蓋率高的沒有工業污染的最原始國家名號。
　　在萬象瓦岱國際機場，透過眩窗，方路心境一下子涼了，周邊的建筑與樓臺怎么如此的簡陋破舊，這和國內的地市級的三線機場沒有多大本質上的區別，甚至還不如有氣勢的某些國內三線機場的基建設施好。這就是這個國家的首都機場，真的是太寒磣了。
　　走到機艙口的那一剎那，滾滾熱浪撲面而來，這種灼烤般的熱度，與國內高溫地帶的熱法不一樣，真的是到了東南亞。
　　前來接機的當然是前女友游烔。
　　方路急切的目光遠遠掃射，遠處人群中，身材嬌小衣著富麗的披著微微長發的舉著方路二個大字標牌的小女子沖著下機的一撥子人，使勁晃動著標牌提示。
　　方路抹著額頭上的豆大的汗珠，用力揮著手回應對方。
　　近了，近了，終于貼面似的近了，是日思夜想的游烔。
　　天啊！如此真切的面對，兩人竟然語塞了好幾秒的時間。方路愣愣的不知說啥，只是滿眼深情地凝視著游烔。
　　“你不認識我了，怎么了，不說話了？”游烔率先打破了沉默，主動伸出手牽握著方路，“走，我們從這走出去，我的車停在外面。”游烔拽著方路，一路快走出了候等廳。
　　方路腦袋這下回過神來了，“小烔，你一個人來嗎？唉，多年不見，你比以前更顯成熟豐腴美麗了。莫不是結婚后的生活使你更美麗了吧？”方路來了興致了，巴望不得給自己找個說話的臺階。
　　“咦，你這個縣長怎么這么懂得生活呢？一個沒有結過婚的偽處男，還真的熟悉了婚姻生活不是？不要多說那么多廢話了，上車，我們回到公司住處去。”游烔拉開車門，催促方路上車。
　　“這不是瑪莎拉蒂轎車嗎？哇，小烔，你真有錢啊！開上了這么豪華的好車。這樣檔次的轎車，在國內，那可是富商和以前搞煤炭開發的黃金十年那些爆發戶才有資本消費得起的啊。你真行，搞事了。唉，小烔，我這可是凈身出戶，丟掉了公職與工作，滿腔熱情，一心一意前來投奔你啊。你說，給我個什么干活。”
　　方路伸張脖頸觀望著街道兩旁的景致，極目所望，這個東南亞的佛教國度，首都城市基礎設施建設哪能與國內的二三級市相提并論，雜亂破舊，難怪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
　　就眼觀所見，現在，方路真的打起了退堂鼓，但，只能心里暗自后悔，路是自己選擇的，哪還有安穩的退路等著自己呢。曾經的風光無限的副縣長，如今，什么都不是了，連一般的老撾普通公職人員都不如。唉，只得硬著頭皮往前走，一路走，一路看。
　　方路嘴上忙著探問游烔對自己的安排，心中盤算著往后究竟如何辦的問題。聰明的游烔哪能看不出方路心里的小九九，“方哥，我的副縣長，你還擔心什么呢？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你已經沒有公職收入了，現在又到了異國他鄉，怕也沒有辦法，只能跟著我干了。我難道還會虧待你嗎？我們以前那么友好的相處，只是，唉，那時，我們沒有越過那道坎，要不然的話，大學畢業時，我一定會跟著你到奇春縣的。設想，我們到了奇春縣，大概率的會順其自然走進婚姻的殿堂吧，是不是，哥？”游烔微側臉，沖著方路閃爍秋波。
　　這媚眼，這秋波，如蜂蜜讓方路甜醉了，“當然了，小烔，如果那時，我主動又大膽點，你會接受嗎？”方路將球踢回給了游烔。
　　“可能會吧，也可能不會吧。因為，上大學時，我媽媽就單獨給我談過交男朋友，要做好自身安全防護等方面的問題。其中，就特別提及，不要與再親密的男朋友在婚前有性生活的經歷，一旦有了，如果兩個人不能成婚，那會對女孩子今后的戀愛婚姻帶來潛在毀滅性的隱患。所以，你再主動，我決不會半推半就的順從你的。唉，不要說那么多了，我們應該著眼于當下。快到了，不要再說什么了。要說的留待今后慢慢再談。”游烔打斷了方路的嘮叨，專注地握著方向盤。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方路心里那個別扭得的難過傷心，唉，在奇春縣政府大院，除了劉元良與自己的恩人宗廣南，還沒有哪個人敢如此的語氣變相回駁自己。收斂點好，畢竟現在的游烔可是自己的主人與老板。
　　方路沉默不說話，雙眼直勾勾側望著散發著女人肉香的游烔，一種特別異樣的沖動與感覺瞬間在體內竄升，“看看她究竟葫蘆里要賣啥子藥，這個女人，大學一別這么多年，應該在情場上遭遇過不少男人的輪番洗禮，肯定是個做了若干個富商小妾的風流女人。管他呢，不管什么女人，為我所用就行，世上，哪有什么真正完全的純正的女人，從李慧芳到大院的那些少婦，青春女孩，再到眼前的游烔。”方路這么調換想法，頓時，心里有了一種釋然與輕松。
　　白色瑪莎拉蒂在一幢深棕色外墻漆的別墅前緩緩駐停，“好氣派的別墅，這么寬敞又美觀，是這里嗎？”方路幾乎驚呼叫出了聲。
　　“沒錯，到了，是這里。我的住處就是這里。”游烔嫣然一笑，別墅里一名老撾當地的中年婦女一路小跑來到落地的寬大銅質大門，手里的搖控器操作，大門徐徐開戶，瑪莎拉蒂駛往院落的搭有雨棚的通風車庫，穩穩泊停。
　　那名中年的老撾婦女操作方路不懂的老撾語謙卑著應該是向游烔匯報與問候。游烔微笑著沒有一點兒架子的沖自己的傭人嘟囔與吩咐著，繼而回頭道，“方哥，我們得等會兒吃飯。老撾這邊，你說好不好，這幢莊園別墅占地三千平方米，產權完全屬于自己名下，這在國內根本是不可能的。在國內，房主只有土地使用權，那個署有自己名字的不動產權，哪是終身的不動產擁有權，那只是地皮上的建筑物的不動產權，其下的土地不是你的，這就是老撾這邊與國內在地產上的根本區別。”
　　游烔引導著方路進了別墅內室，繼續介紹著，“我這里共三個樓層，每層的房間按中西格局布置，每層都有會議室、娛樂室、廚衛設施等一應俱全，我主要住在二樓的主臥室，二樓過道兩頭，住著傭請的保姆與廚娘和清潔工共五人。這是一幢完全住著女人的女人國別墅，沒有一個男人。這次，你算是第一個入住這里的異性朋友了。”
　　游烔間接向方路表明自己當前的婚戀狀態，自己完完全全的是單身。方路聽懂了游烔的話語的弦外之音。心里坦然了，沒有顧慮了，不再如之前那么拘謹了。
　　方路輕松著調侃游烔，“你有這么巨大的資產，不說在老撾，就是放在國內，也稱得上是一流的巨富了，這樣的地產，這么寬敞的場地，而且又是處于政治經濟中心的核心地帶，左看右看，你這么多年出國闖蕩，還是我們國內的同行與同學無法比擬的。唉，佩服你，我們自愧弗如。”方路無限感慨，無限傷情。
　　“哪里這么說，方哥，當初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家境要比你凄慘好幾倍哪，家里一貧如洗，背負著巨額債務，弟妹尚小，咋辦，自力更生根本無法擺脫困局，一家人供我出來讀完大學，我到體制內單位，那點工資，對困局簡直是杯水車薪，起不了任何作用。體制內的那點工資，說難聽點，養活自己在溫暖線上，是沒有問題，但，不可能有多余的財力去分擔家里的債務。就是這么簡單的想法，我不得已與你們不同地選擇了一條前景未知的道路，輾轉到新加坡，越南，柬埔寨打工，最后落腳老撾。唉。”
　　游烔沉重地嘆息道，“可惜，我境遇稍好點，還清了家里的內外債務，弟妹也順利考上了大學，父母卻因常年的勞作與憂慮，還未等我接他們到這邊熱帶地方來，就先后病故了。唉，倒是弟妹大學畢業后，隨我到了老撾這邊，也還算發展得不錯，他們沒有干我們農學專業的本行，而是做起了批發營銷的市場經濟生意，唉，不說這么多了，這個時候，你餓了，我們吃飯吧。”
　　游烔拿出手機，操作老撾語幾句安排，“走，方哥，我們到餐廳吃飯，算是晚飯吧，老撾這邊，我們一般下午飯大概都是這個時候解決，這樣養身呢。”
　　到了餐廳，哇，好富麗堂皇的地方，餐桌、坐椅，門欄、過道走廊的扶手，餐廳里的吊頂等材質，盡是東南亞紅本，滿滿的尊貴的氣息，這要值不少錢呢。方路心里直呼不得了。
　　“來，方哥，我們品嘗一頓中老合壁的晚餐，老撾這邊主食是糯米，這是竹筒蒸煮的糯米，典型的老撾特色招牌食品，嘗嘗。”游烔將一個粗大的竹筒拿捏到方路面前。
　　“怎么吃，不用碗嗎？用手盛著吃？”方路明知故問。“就是用手拿著吃，這是每個來老撾旅居商務的人士都會知道的最起碼的道理。吃了這一竹筒糯米團，再來點你大學時最喜愛的辣子雞。這個可是老撾本地上等的完全的山里跑雞，沒有一點飼料滲雜在雞的生長周期內，徹底的綠色食品，我上午親自下廚操作炒制，還是我們兩個大學時烹制的那種味道，好吃，你多吃點。吃好了，美美睡個下午覺，然后，到大院后邊的游泳池休閑放松。”游烔柔情媚情盡顯地主之誼招呼著方路。
　　上午從昆明乘機過來，已經大半天過去了，雖然機上有休閑的餐飲，但，不足以解饞，幾通老撾本地的酷熱烘烤下來，弄得方路腹中響如鼓，想吃東西補充能量了。
　　饑餓會讓人放下尊嚴，方路不顧斯文，狼吞虎咽起來，轉眼將面前的盤中餐來了個光盤行動，“美味，好吃，老撾的糯米飯過癮，你的廚藝與大學時相比，天壤之別！”方路抽出桌上的餐巾紙，抹抹了嘴角，拋出了贊嘆的言辭。
　　“來，嘗嘗，這是老撾本地種植的咖啡豆熬制的咖啡，味道不比星巴克里的上等咖啡差，這是真正的純天然的綠色咖啡。”游烔端著精致的盛有咖啡的專用杯，擺放在了方路面前，“唉，以前，我們大學時，都是苦命家庭出生，你記得不，你那次家教，領到的第一份收入，請我去了學校內的學生開設的咖啡館，品嘗了美其名曰南美物品的什么絕味咖啡，那種如中醫的味道，是我的第一次咖啡經歷，至今難忘。那杯咖啡，我記憶中應該是一杯12元吧。照目前我們的消費水平，12元，真的算不上什么錢。可，那時，對我們這樣貧困家庭的鄉村大學生來說，真的是絕佳的奢侈品了。唉。”
　　游烔繼續感嘆道，“當時，我心中滿是感動，我暗自發誓，今生往后，我一定要喝上世間最美、最甘甜的咖啡，我也一定要讓方哥你喝上與我一樣享受著的好咖啡。方哥，可以少吃一餐飯，也要拿出家教的辛苦收入讓我品味對我們來說是奢侈品的咖啡，我感動得內心淌著淚。唉。”
　　游烔不禁抽泣起來，“方哥，你見笑了，快喝了，去臥室睡會兒，我也累了，想休息去了。走，我帶你到你的住處去。”游烔汲著拖鞋，緩緩起身，領著方路出得餐廳，來到了過廊末端的房間。
　　“哇，這個房間好大啊，準確的說，是猶如星級迎賓館中總統套房的裝飾與陳設，一切似乎應有盡有。”方路受到了強烈的視角沖擊，驚訝得張大著嘴巴打探道，“小烔，我住這里嗎？這地方太奢華了吧？我怕住不習慣呢，怕睡不著覺呢。我一個人，哪里用得著這么寬敞的地方啊。只要，有一個容身之地就行了，拜托你了，給我換個小一點的地方吧。”方路腦袋一時轉不過彎的有點暈了。
　　“你怕啥，怕我這個地方來路不正，是魔窟嗎？方哥，老實告訴你吧，這個地方，完全是我靠著個人的努力掙來的，不是如你相像中的我是傍上了巨富商人，離婚后分得的財產。真相不是一般人臆測中的這樣的。這里的財產，一厘一毫都凝聚著我的辛酸與血汗，我不是靠出賣肉體過活的女人，你放心吧，盡管在這里好好待著，休息幾天后，我們四處走走，然后，再請你專心一致的干事，發揮你大學時的那股子鉆研勁，幫著我打理老撾這邊我經手的花卉農業果園類產業。”游烔凝望著方路，對兩人未來的攜手合作與發展充滿了期望。
　　方路不好再多說什么，畢竟游烔將自己視為了算是尊貴的客人吧，“好吧，你這樣款待我，真的不好再有什么推辭的了，我休息了，你有什么吩咐與安排，盡管說。”方路在房間里躺下了。
　　吹著空調，呼吸著新鮮沒有國內那般污染嚴重的空氣，方路整個身體慢慢的清爽舒坦起來了，“畢竟是欠發達的東南亞落后國家，最好的東西就是沒有工業污染過的空氣與自然環境。單憑這一點，辭職，到老撾，也不覺得虧欠。憑自己多年來的農業農學知識理論與實踐種植管理經驗，只要盡早盡快過了語言關，在老撾謀個適合的工作崗位，應該不是太大的問題。即便是今后離開了游烔，也不會走投無路。人到地頭熟。”方路瞬時將生存與吃飯的擔憂拋到了九霄云外，心里坦然地進入了夢鄉。一
　　宗廣南接到了最終的調令，卸下兼任的縣委書記職務，到市里專干副市長的活。縣委書記實權在握的感覺可不是副市長這樣的職位能比擬的，但，副市長卻在仕途的層級上更進了一步，這又是體制內仕途中的官員不得不按程序走出的重要一步。
　　宗廣南整理行裝，要出發了。說是行裝，其實，縣委書記這樣異地任職的七品大員，不外乎就是日常換洗的衣褲和個人便攜式電腦類的東西而已，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
　　人走茶涼，是千百年來官場的常態。這點，對宗廣南這個北方來的干部，同樣不例外。
　　奇春縣大院一幫子充滿政治油滑因子的大小官員，深知，單憑宗廣南這樣相對敢干事，性格又相對耿直、年齡偏大的大齡政治官員，不太可能再在仕途上爬得太高，走得太遠，多年的政治敏銳與直覺告訴他們，宗廣南頂多不過坐到市長或者市委副書記這樣準正廳級的干部寶座上，抑或進到市委常委之列，就是其政治生命的極限了。
　　歷經多輪舉報洗禮的宗廣南，只要平安維持現狀，不出現什么大的波折就算是萬幸了。大院里的眾人看衰宗廣南，基本無人為其離任調任而公開或私下的搞什么友情式的送別。
　　宗廣南之所以是宗廣南，就在于他與眾多仕途及政治生涯中的同僚不同，他自從踏入官場的那一刻起，就淡漠這一切，就不需要這些所謂摻雜著各種私欲的迎來送往。
　　他要的是清醒與清白的離場。他走了，留下奇春縣一派繁榮發展后的資金鏈緊繃著的接近掉鏈，政府缺錢，政府不得不舉債發展。有人在質問奇春縣這么一個在冊戶籍人口不超過80萬人的規模的中原腹地的山區縣，有必要如此太過于超前的比肩地級市城市建設體量的標準參照著去精雕細鏤的勾畫嗎？如此逛飆突進的闊步發展，如此的巨額財政資金的灌注與鋪撒，如此的在眾人視覺范圍內的超視距的大規模的造城運動，干著的乃是在以公為名的發展旗幟下行卻的公私兼顧的政績與個人私利私欲雙豐收的活計，這樣的大干快上，這樣的全方位的奮起直追，造成的奇春縣財力積蓄接近枯竭而難以為繼的責任，究竟由誰來承擔，拿誰問責？
　　坊間議論，謠言盛起，說舉報宗廣南有嚴重經濟問題與生活作風問題者有之，說宗廣南有明顯的政績觀扭曲者有之，說宗廣南的確為奇春縣辦了實事，好事，將奇春縣帶上了高質量發展的正確軌道上的也占據了熱議中的絕大比例。
　　熱議也好，舉報也罷，宗廣南最終沒有問題地安全離開了奇春縣，到市里專心做他的那個排位末尾的副市長了。
　　宗廣南仕途之旅又挪窩，走了，他內心想帶著李慧芳走，卻沒有這個實力與能力促成。畢竟，自己只是個排位在后的副市長而已，自身都難保，哪有閑暇與硬核功夫去攜帶一個只不過是紅顏知己的一個普通女官員呢。知心人有的是，知己隨著任職地的變異與調整，該有的都會有。這就是仕途與官場中秘而不宣的潛規則。
　　落馬的官員，哪個不是口口聲聲高調宣講廉潔與道德的君子，落馬后的披露中，又有哪個官員少得了生活作風這一條嚴厲的抨擊？
　　李慧芳苦苦央求宗廣南在離任前，將她解套，恢復有實權的職位。盡管，宗廣南也同樣有心這樣考慮，但能將李慧芳的以往舊賬目處理到這個保留公職的地步，已經算得上是前所未聞的政治大操弄了。如果再強行漠視制度和不顧眾人的意見而力排眾議遂了李慧芳的心愿，安排李慧芳有實權的頭銜，那會連帶著把自己搞翻船的，不值得。
　　為此，宗廣南在與李慧芳最后溫存時，坦露了心跡，“唉，不是我不幫你，只是不能做得太過頭了，你能保住這個公職職位，已經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如果有人將事件整個流程與環節仔細的回放與梳理，會被逼迫出原則性的大問題的，舊話重提，舊事重理，你我都脫不了干系，你我都會弄得一無所有。現在，回想起來，我內心都害怕，晚上想起這件事，還睡不著覺。說實話，我是有點后悔。好在，你一直也算低調的干部，現在更是在大院低頭低調，所以，目前，尚沒有人反映我們之間的往事，尤其是你犯事還有工作崗位的事。我走后，希望你繼續低調干，有機會，我會周旋調你離開奇春縣這個地方，到市里的其他單位，做個一般職員，離開這個隨時可能引爆的傷心地。”宗廣南安慰、勸導李慧芳。
　　宗廣南說得沒錯，有道理，李慧芳哪能不明白，怎么能再提不可能實現的目標。“好的，難為你了。你這一走，咱們不就是天各一方了嗎？當副市長，哪里還有時間回到奇春縣，也根本不可能有閑暇想著我呢，副市長身邊還會缺美少婦嗎？你不會將我忘得一干二凈吧？”李慧芳撒嬌著使勁往宗廣南懷里鉆。
　　“不會的，咱們不是有微信，可以一解相思之苦嗎？再說，你周末不也可以到市里來，我們一晌貪歡嗎？不要想得太多了，芳芳。我走之后，你可能會受些氣，那些感覺我們關系不一樣的大院里的人，可能給你臉色看，給你小腳鞋穿。你一定要忍住，一定要有唾面自干的忍耐。如果工作調不進市里，就在這個地方好好地老實地待著，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這個道理，你是應該明白的，你一個研究生學歷的人，知識與智商應該比一般人強得不少。唉。我們以后不會就這樣長久分離的。”兩人枕邊無盡的纏綿。
　　宗廣南如期到市里赴任，繼續自己的仕途生涯。
　　
　　二
　　兩年后，宗廣南在大領導的周旋與操弄下，又再度折返回到了幾乎是政治起跳平臺的雪域高原，理直氣壯地補缺，干上正廳級的地級市委書記職位，成了真正的一方封疆大吏了。
　　宗廣南走了，李慧芳的境遇果如宗廣南所料，沒有那么的好過了。
　　宗廣南前腳一走，奇春縣這邊就有了動作，對宗廣南的身邊心腹紅人來了個一定程度的清理與變相打擊。方路首當其沖，大院新當家，通過輪番的會議與流程動作，把方路實質性的架空，方路分管領域的決策大權旁落到了新書記安插的貼心新副縣長掌中。再幾經翻騰，方路到拿著副縣級干部的薪資干上了閑職。
　　這不是明擺著的年紀輕輕就坐上了冷板凳嗎？方路這個氣啊，這個憤懣啊！“老子，不就是宗廣南前縣委書記一手提撥起來的副縣級干部嗎？你們怎么憑這一條，就玩政治權術，將老子弄得個閑職，一天養尊處優的點卯上下班？老子的農學專業不是白白浪費了嗎？好嘛，老子也不稀奇你們那些什么縣長、副縣長、書記之類的頭銜，老子準備辭職不干了呢？
　　大院這點收入算啥，我大學那些同學自辦果院，是辛苦點，但，一年到頭來，總體收入根本不少于一個副縣長和縣長的明面上的收入。
　　他們勞作辛苦著自由自在，問心無愧，睡覺都安穩。有頭銜的公職官員灰色收入可能有，但，你們在現在的國家的反腐政策與氛圍下，你們睡得安穩嗎？你們自己最清楚。
　　唉，真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子真的該好好考慮辭職不干，到老撾那邊去尋求發展了。方路在床上輾轉反側，思量著今后的發展方向。
　　他知道，照這樣的格局，他可能在閑職崗位上待到徹底的改非，直到終老退休。這就是他相對完美的政治歸宿。這樣的可以清晰預見的結局，不是方路心中的目標。
　　既然當不了官，那就去發財。方路加大了與老撾那邊前戀人與女友的聯系。
　　那邊真的是什么情況，方路其實也是一頭霧水，他要過去考察觀察才能最終定奪，決定自己何去何從。一朝不慎，會全盤皆輸。方路按正常正規的流程，變相作了一番遠程的了解與所謂的考察，心中有了一定的底數。
　　可，到老撾那邊現場考察，副縣級的干部按現在的出國出境管理規定，可不是私自說想出去，就能出去的。你出去，你一個人到老撾那邊干嘛？你不知道現在的干部出國出境管理規定嗎？你好歹還是個副縣職級的干部，在崗在職期間，是不能私自出國出境去搞什么同學情誼之類的休閑商務活動的。這一條鐵的規定，徹底阻斷了方路的出國闖蕩美夢。
　　怎么辦？方路那顆燥動的心怦怦跳不停。
　　唉，前怕狼后怕虎，終究成不了大事。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方路將辭職報告呈上去。
　　為什么辭職？是什么原因要辭職？一個副縣職級干部辭職，放在全國范圍來看，也不常見。培養一個成熟的副縣級干部不容易，這是于公。于私呢，一個公務人員，自基層，一步一步爬到副縣職級干部，又容易嗎？
　　組織人事部門接待人員與負責人驚詫不已。大院新書記找方路談話，“為什么辭職，我們有什么地方虧待你嗎？你是不是對調你任閑職不滿意？是不是內心在說，我們新任一屆班子，不顧上任班子的人事布局，將你踢出了實權圈層。你誤認為我們新一屆領導班子在整治你不是？”大院里新來的縣委書記假裝正統正經的問詢方路。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還裝什么正經的在關心屬下的干部？
　　方路決心已定，瞬間不再恐懼什么正七品大官的權威與官威，“書記，這事咋說起呢？說來話長，原本我是學農專業的，一心只想著在農業與農場上干出點名堂來，沒有滲雜著過多的什么仕途與政治的想法在職業生涯中，沒想到在包保點定扶貧的過程中，在農業這塊借助外力的優勢，靠著內力的動因，還真的干出了點起色，于是，宗廣南書記那一屆班子就把我從一名普通農技職員一步一步提拔到了領導干部位置上，唉。”
　　方路說到動情處，充滿著對宗廣南的感念感激，“宗書記在奇春縣所干出的成績，我們一桿子人有目共睹，沒想到宗書記這么快就到市里去了，個人感情，我舍不得，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宗書記走了，對他個人來說，有好處，畢竟到市里當副市長，以后，可能有更大的上升空間。只是，如我們這樣的宗書記的故舊心腹，實話實說，在這一屆新領導班子中，多少有點尷尬的味道，不然的話，我怎么會如此年輕又如此快的被踢到了近乎賦閑的位置上呢？你說是不是，書記？”
　　方路毫不畏懼的抖出了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真相。哪個體制內仕途中的政治干部敢如此大膽無情的當面對著堂堂的七品大員近乎訓斥與喝斥？這在新任的縣委書記劉元良的履歷中，算是頭一遭了！
　　劉元良面紅耳赤，怒氣沖天，想要發作，但，理智告訴他，不能發作，自己初來乍到，面對的又是一個愣頭青準備要逃離體制內公職束縛的對大院內的潛規則有掌握的一枚定時炸彈，最好不要招惹他，順其自然成全他，難道不是上佳的辦法嗎？
　　劉元良電腦般在運算的腦袋控制住了即將爆發的怒火，“唉，小方啊，你怎么這樣固執的認為我們是在暗算你呢？你可知道，作為這一屆領導班子的班長，我的計劃與打算嗎？讓你挪移到輕松閑職位置上，你照樣是縣委常委，權重不小，只是沒有了實權，這是事實，難道，你不知道我們眾所周知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好處嗎？你當手握實權的副縣長的時間也不短吧，你自己想必最清楚你手中積聚了多少的不好言表的東西。虧你還擠進了常委，在政治仕途上混了這么多年，怎么不明白，閑職崗位就是死路嗎？只要你有正常的政治心態與積極的工作狀態，還不是可以正常的由閑位置挪升到更高的更有實權的政治崗位嘛？這樣的例子，現實中還少嗎？你怎么不會領悟呢？像你這樣年輕的干部，組織上怎么會一直讓你居于輕松的閑崗位呢？難道你，還要我們給你說得透徹明白嗎？唉。”
　　劉元良裝出一幅老好人的關心愛護干部的派頭。其實，對方路的政治安排，他心中最清楚不過了。
　　劉元良是土生土長的本市戶籍內成長起來的干部，他這幾年傍上了一棵政治大樹，傍上了省里的副省級實權干部，據坊間傳聞，他與副省級實權干部是隔了幾重山的遠房表兄弟。
　　善于鉆營的劉元良若干年前，就玩上了政治期貨的投資，攀附上了表兄這棵政治大樹，隨著表兄的步步青云直上，他也跟著混到了享受準正縣級待遇的職級位置。省里市里仕途政治道上的頂著烏紗帽的人們都清楚劉元良的鐵哥們，于是，趁著宗廣南離開奇春縣的當口，將已近不惑之年的劉元良外放到了濟山市經濟水平名列前茅的奇春縣，品味享受在經濟強縣手握實權的美味。
　　實干、肯干、能干又相對正直的宗廣南成了省市本土戶籍政治官員的不受歡迎的另類特殊政治邊緣人物。外來的政治勢力，不可能，也不應該占據省市政治的半壁江山，這是省市縣本土戶籍政治人士幾乎一致又心照不宣的政治共識！
　　宗廣南變相被排擠到市里，去做專業的排末尾的副市長，他留在奇春縣的政治資源與政治人脈理所當然的要受到地方政治勢力的清理。這是普天下吃政治飯，玩政治活的，幾乎通行幾千年又不變的鐵律！劉元良哪會保護與重用李慧芳欣賞與提拔起來的副縣長方路。
　　劉元良話說得蠻動聽，但，方路又不是傻子，“劉書記，謝謝你的好意和精心安排，我領受與領悟了。感謝，書記今天能開誠布公的與我交談，對我交了你的政治安排的私密的家底。謝謝書記了！我辭職，有多方面的因素。坐上閑職位，自己閑不住，我一個學農的，就想要繼續干點實事，不想做什么獻計獻策的調研類的工作。還有，政治仕途這條道，本不是我的初衷。多年來，在體制內的政治仕途上，我感觸太深，感覺太多的時間浪費在了太重的形式與表面文章上。對比，我以往的大學同學，那些一直干著農業活的，有的當上了私有農場主，有的轉換身份，發跡成了農業領域的投資商人。還有的更是，靠著闖勁與拚勁，在東南亞落地生根，擠身進了所在國家的精英階層，搞起了大規模的現代化農業種植與加工產業。而我呢，一大把的青春浪費在了體制內官場內的表面文章與各類會議的應對以及接二連三的布景式的視察與調研中。想想，時間與精力虛耗得太可惜了！唉，所以，這才是我最終下定決心要辭職的真實原因。書記，咱們，沒有什么政治的仇恨與政治糾結，我對你沒有實質性的陳見！咱們初識一場，也算是緣份吧！一切都不要說了，我還是決定要辭職的，體制內，真的不缺我這樣蹩腳的小人物。書記，如果以后有機會，也許我們還會有見面的場合的。”方路話語中來了個告辭的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