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個瞎子做老婆

一、
　　斜坡村上，那棟磚瓦房子就像一顆流星一樣鑲嵌在大山里格外明亮。這是十里八村最豪華的一棟歐式建筑，這棟建筑里煽動著大山的神經，讓這窮鄉僻壤萌發出了一絲光亮。不止這棟房子，連著這棟房子還飄著一根彎彎曲曲的彩帶，這根彩帶延著山頭到山腳，一直延伸到縣城，延伸到希望。
　　此時，彩帶上飄著一輛車子，車子里坐著三個人，一個司機和兩個乘客。其中一個乘客對著另一個乘客說：“月兒，下輩子，你做男人，我做女人，你做眼睛，我做瞎子，你扶著我，告訴我這美麗多彩的世界。”
　　“噓！”斜靠在狗蛋懷里的月兒用手指做了一個噓禁的動作，然后嘟囔著嘴轉過身伸出一個誘人的紅唇摸索著向狗蛋迎去。
　　狗蛋是早產兒，生下來的時候去皮剛好三斤六兩，和一只狗崽差不多大。狗蛋前面有五個哥哥姐姐，最大的也活不到五歲就被釘在木箱子里草草地埋在了斜坡村。斜坡村的風俗，年輕人不能入棺，也不能立碑文。狗蛋的那些哥哥姐姐們，就像孤魂野鬼一樣，游蕩在荒山野嶺里，無人祭掛。狗蛋原名不叫狗蛋，叫蒲長生，寓意長命百歲。小名狗蛋，是因為算命先生說好養活，所以也就狗蛋狗蛋地叫習慣了。
　　狗蛋媽常說，“狗蛋，你就是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狗蛋仰著頭，呵呵一聲傻笑，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有腳跟前的那條躺倒的小狗知趣地從地上爬起，伸了下懶腰對著狗蛋媽搖了搖尾巴，動了動耳朵，以示幫狗蛋回應這十月懷胎之苦。
　　狗蛋的母親是一個快三十歲的農村婦女，腰寬體闊，勤勞能干，還學得一手好裁縫。農活不忙的時候，狗蛋媽就在十字凹路口的簡易木房子里給街坊鄰居縫縫補補，賺點小錢貼補家用也算勉強度日。
　　斜坡村方圓三十里住著的大多是蒲姓人家，偶爾幾家曾姓楊姓的。這里祖祖輩輩都是以務農為生，或者頭腦靈活的就出去做做生意，幫幫工什么的。狗蛋爹就是一個跑皮毛生意的商人，一年到頭都在外邊跑，很少著家。
　　狗蛋很少見著父親，都是母親陪著他長大。在狗蛋童年的時光里，也就過年那幾天，能歪膩在父親的懷里，享受著他那寬大厚實的胸膛。每次狗蛋爹抱著狗蛋的時候，狗蛋就說：“爹爹，能不能不要出去了？”狗蛋爹只是微微地笑著說：“等爹爹賺了這筆錢，就不出去了。”這句話，狗蛋不知聽了多少遍。每次父親出遠門，狗蛋總會問：“娘，爹啥時候回來？”看到狗蛋這樣問，狗蛋媽總是摸著狗蛋的小腦袋一臉慈愛地說，“快了，年關你爹就回來。”說完，狗蛋媽看了看遠處的青山，好像青山那頭有丈夫的身影，有他踩的七彩祥云。
　　狗蛋爹雖然常年在外邊跑，可是對家里還是照顧有加，年年都會給家里娘倆購置些衣物帶回來。在斜坡村，一家人不說很富裕，倒也紅紅火火，比一般家庭強。可就在狗蛋五歲那年，狗蛋媽生了一場大病急需用錢，又正巧狗蛋爹進貨的資金都周轉了出去，家里再也拿不出錢給狗蛋媽看病。為了籌集資金給狗蛋媽看病，狗蛋爹打算去找生意合作伙伴要回自己借出的那幾百塊錢。那天是一個霧蒙蒙的陰天，狗蛋爹去找那老板要回自己借出的錢，可怎想那老板耍賴推脫說沒錢，狗蛋爹一氣之下和那老板爭執了起來。就這樣，在爭執的過程中你推我搡，兩個人雙雙從城墻上掉了下去，落到了舞水河里。
　　那一天，當兩個人被附近漁民撈起來后，都沒了氣息。有人悄悄報了警，警察局里來了兩三個警察，詢問一番目擊證人后，草草登記一下就把尸體拉走了。
　　狗蛋爹出事后，狗蛋媽哭得死去活來，還是遠房的幾個親戚把狗蛋爹從城里抬了回來，舉辦了三天葬禮，然后就埋在了林長坡上。
　　經過這一折騰，狗蛋媽身體更虛弱了，但為了狗蛋，她不知哪來的力氣，硬撐著。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倒下，年幼的狗蛋怎么活？他看了看狗蛋，看著狗蛋那張圓圓的臉蛋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男人。她現在不能動，躺在床上，虛弱得很，一切活路都是親戚鄰居幫的忙。狗蛋還小，他不知道父親去了哪里，狗蛋媽告訴他，父親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村里有個叔伯，會點土方，他給狗蛋媽抓了幾副藥，狗蛋媽就這樣硬撐了過去。
　　狗蛋爹一死，照顧年幼的狗蛋就落在了狗蛋媽身上。她起早貪黑，忙碌著繁重的農活，幾乎快把自己的腰桿壓斷了。農村活兒不比城市，上山下山要靠肩挑背馱。為了讓土地更肥沃一點，狗蛋媽每天得挑著一百多斤的牛糞豬糞跋涉幾里地倒到自家田里；每天得扛著犁耙牽著那頭斷了角的老黃牛去田里翻耕，為播種準備。為了讓自己盡快好起來增強體力，狗蛋媽找了個郎中要了個偏方吊著自己這條命。然長時間的勞累，狗蛋媽的身體還是被拖垮了，她不得不放棄斜坡村的農耕生活，處理好家里的一切事務，賣掉家里僅存的一頭老黃牛，準備去城里謀生。
　　走的時候，狗蛋媽不舍地望了眼斜坡村，望了眼斜坡村上的林長坡，那個剛鼓起新包的墳。收回目光后，狗蛋媽拉著狗蛋背著大包小包，頭也不回地去往了縣城。
　　
　　二、
　　到了縣城后，狗蛋媽租了一套簡陋的兩居室，置辦了些簡易的家具、生活用品等，安頓了下來。狗蛋媽說城里好掙錢，加上自己又有手藝，倒也不愁吃不愁穿。
　　在城里，日子還算過得去。狗蛋媽沒有什么要求，她只想好好帶大狗蛋。狗蛋媽的身體不是很好，在斜坡村本就積勞成疾，身體落下了病根，需要每天煨一罐藥才能熬過去。好在狗蛋很孝順，沒事從不給母親添亂。在城里的這片區域里，狗蛋媽做人也很厚道，有些小縫小補她也不收錢，久而久之，街坊鄰居的生意就被狗蛋媽全包了。
　　時間說快不快，不知不覺，狗蛋也長大成人，在一家飯館里做伙計，每天給廚師刷鍋洗盆。
　　飯館是阿秀開的，生意馬馬虎虎，不好也不差，勉強算經營得當。阿秀比狗蛋大兩歲，有一個溺賭如命的丈夫。她丈夫成天不歸家，一回家就跟阿秀要錢，整天游手好閑，也不做事。要不是阿秀精明能干，這家早被她老公拖垮了。賭就賭吧，反正錢在阿秀身上管著，她老公也翻不出什么花樣，每天給點零花錢，讓他過過賭癮。再說阿秀也認命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只要他不過分，自己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湊合著過日子算了。
　　阿秀對狗蛋還是挺照顧的，再加阿秀和狗蛋又是街坊鄰居，兩家人一來二往就熟了。狗蛋長得一副虎頭虎腦的樣子，胖胖的臉蛋，后腦勺一圈一圈的肉，五官幾乎擠成一團。好在狗蛋忠厚老實，街坊鄰居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狗蛋是第一個上，漸漸的大家都很喜歡他。狗蛋雖然不愁吃不愁穿，可娶媳婦卻是一個老大難題。不是狗蛋看不上，就是人家看不上狗蛋，轉眼時間，狗蛋就到了三十六歲的年紀，成了名副其實的老光棍。
　　狗蛋三十六歲的時候，阿秀也離婚了，帶著個六歲的兒子守著這個飯館。十八年的時間，狗蛋成了店里的大廚，燒得一手好菜。阿秀離婚是在前年，她老公要錢她沒給，被老公打了一頓，一氣之下就和老公離婚了。離婚的條件是，阿秀幫她老公還債，兒子歸阿秀管。即使這樣，阿秀前夫也是經常來店里鬧事，氣得阿秀拿出一把菜刀追了她前夫兩公里。
　　阿秀本以為他前夫不敢再來，可沒過多久，前夫又以孩子生父為借口想要阿秀給他錢。當時狗蛋就在后廚，聽到大廳摔椅子的聲音，抄起一把鍋鏟就沖了出來，對著她前夫就一頓胖揍，攆了出去。可他前夫還不死心，隔三差五就來一次。為了永絕后患，狗蛋直接拿出殺手锏，把阿秀前夫狠揍一頓并告訴他自己就是阿秀的老公，讓他以后別再來騷擾阿秀，否則見一次打一次。聽到狗蛋這樣一說，阿秀前夫就再也沒來過，估計也是不敢來了吧！阿秀一聽狗蛋稱是自己男人，心里美滋滋的。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份愛被阿秀悄悄收在了心里，只等春天發芽。
　　自從狗蛋說了那句話后，阿秀對狗蛋就更上心了，沒事總喜歡去狗蛋媽裁縫鋪那里閑聊兩句打好關系。后來聽說狗蛋媽身體抱恙，每星期要到西胡同的中草藥鋪里抓藥，于是阿秀自告奮勇地對狗蛋媽說：“嬸，我看你每星期都要去西胡同藥鋪里抓藥，而我正好也要經過那里，以后抓藥的事情就讓我幫您捎過來吧，也省得您走趟冤枉路。”
　　“那就太感謝你了，秀，你真好。”狗蛋媽也忙，從這到藥鋪少說也得走一里地。
　　“嬸，看您說的，這不就見外了，您兒子還是我店里的大廚呢！”
　　“別提他了，這不爭氣的孽障，這里挑那里挑，也沒給老蒲家挑出個媳婦來。”狗蛋媽恨鐵不成鋼地嘆著氣。
　　“嬸，別著急，狗蛋人心眼好，會有姑娘喜歡上他的。”
　　“哎！別等我這把老骨頭都沒了，他媳婦還沒找到。對了秀兒，你若是遇到合適的姑娘，也幫我家狗蛋介紹介紹，你認識的人多。”
　　“嬸，你放心，遇到合適的，我一定會給狗蛋安排安排。”
　　“那就謝謝你了！”說完，狗蛋媽給阿秀做了一輯。
　　“嬸，別這樣。”說完急忙托住狗蛋媽的手，告別了狗蛋媽回了自己店里。
　　阿秀對狗蛋好，很快店里人都感受到了。大家也覺得，狗蛋和阿秀正好天生一對。一個老大不小，一個二婚，誰也不說誰。再說狗蛋要是娶了阿秀，那是他祖上燒了香，一輩子吃穿不愁。狗蛋和阿秀的事越傳越開，傳得街坊鄰居都知道了，沒事就拿他倆開涮。這事也穿到了狗蛋媽的耳朵里，讓她聽了心里總是有那么一個梗，不是滋味。
　　農村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看不起離婚的女人。因為頭婚的娃若娶了二婚的女人，會被親戚鄰居看不起，會被村里人說閑話，所以，農村女人輕易不離婚，再不堪也得忍著，糊糊涂涂地過一輩子。
　　為了這事，當天晚上狗蛋媽就對著狗蛋問：“兒啊！你是不是和阿秀談戀愛了？”
　　“沒有啊！聽他們瞎說的，沒這回事。”
　　“沒有就好，你是頭婚，她是二婚，這會讓你老蒲家抬不起頭的。”
　　“娘！現在都什么年代了，您還這老思想，再說我跟阿秀姐也沒什么，只當她是自家的姐姐而已。”
　　“那就好，總之老人家的話，你要聽點，也給你爹掙點面子。”
　　“好啦！知道了。”說完狗蛋按住母親的肩膀將她推到了廚房里。
　　沒一會兒工夫，廚房里就飄起了菜香味。
　　可事情的發展，也讓狗蛋大吃一驚。飯店里阿秀的兒子過生日，大家吃飽喝足后準備切蛋糕。沒想到寶兒雙手合十，對著狗蛋說：“狗蛋叔叔，聽說過生日有三個愿望，能說兩個出來，那么寶兒想說的第一個愿望是，你能做我爸爸好嗎？”寶兒一句話說出來，讓狗蛋一下愣在了原地。
　　“寶兒乖！別亂說。”看到狗蛋很尷尬，阿秀急忙拉住自己的兒子。
　　哪想寶兒轉過身望著媽媽說：“娘，難道你不喜歡狗蛋叔叔嗎？”寶兒的一句靈魂拷問，讓阿秀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僵在那里不知道說什么好。
　　好在回過神來的狗蛋急忙打破僵局，對著寶兒說：“寶兒乖，以后你就叫狗蛋叔叔干爹吧！”
　　“不！我就要叫你爹！”寶兒不依不饒的嘟囔著嘴說道。
　　“寶兒聽話，不然叔叔不給你買玩具了。”狗蛋捏著寶兒的兩個小臉蛋威脅著。
　　“寶兒聽話！狗蛋叔叔讓你怎么叫，你就怎么叫。”阿秀催促道。
　　“干爹！”寶兒極不情愿地叫了一聲，然后縮到了母親的懷里。
　　其實阿秀是很想和狗蛋在一起，他忠厚老實，又沒有什么不良嗜好。再說男人晚上都一個樣，被子一蒙沒什么區別，加上帥的男人都不靠譜，就像自己的前夫一樣，是一個賭鬼。可是話又說回來，她一個婦道人家總不能厚著臉皮先開口吧！她也知道，自己一個二婚女人，狗蛋是頭婚，就怕狗蛋媽不同意。為了討好狗蛋媽，阿秀每個星期都準時去西胡同藥鋪里抓藥送到裁縫鋪去。這么久以來，阿秀不僅不收狗蛋媽的錢，逢年過節還提著大包小包地去看望她老人家。
　　狗蛋媽看在眼里，記在心底，她知道阿秀是個好女人。可奈何阿秀卻是個二婚的，這是她沒法過去的一道坎。
　　
　　三、
　　沒多久，直到另一個女人走進了狗蛋的心里，阿秀離狗蛋就越來越遠了。那天狗蛋去菜市場采購店里所需的材料，正好看到一棟在建的樓房坍塌了。而坍塌處正有一個女孩拄著一根木棍摸索著，嘴里焦急地喊道：“救救我爸！救救我爸……”
　　聽到呼救聲，狗蛋二話不說，拔腿就沖了過去。他從廢墟里救出了一個中年男子，四十多歲。中年男子腿部受了傷，一直在流血，情況危急。狗蛋來不及和女孩細說，簡單幫幫他包扎了一下，背起中年男子就往醫院跑去。
　　一路上，中年男子斷斷續續地說，“我女兒呢？我女兒呢？”看他焦急的樣子，好像覺得女兒比他的命都還要重要。
　　“你女兒沒事，倒是你，情況不容樂觀。”狗蛋邊跑邊回答。
　　當中年男子聽到狗蛋說他女兒沒事后，終于撐不住，昏了過去。
　　一個小時后，手術室門口，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護士從手術室里走了出來，他看了看門口就吆喝道：“誰是病人家屬？”
　　“我是我是！”狗蛋看了看周圍，也就自己一個人在這。
　　“患者的腿保不住了，保命還是保腿，請在這里簽個字。”說完護士將一個文件遞給了狗蛋。狗蛋看也沒看，就在文件上簽了自己的名字。一、
　　斜坡村上，那棟磚瓦房子就像一顆流星一樣鑲嵌在大山里格外明亮。這是十里八村最豪華的一棟歐式建筑，這棟建筑里煽動著大山的神經，讓這窮鄉僻壤萌發出了一絲光亮。不止這棟房子，連著這棟房子還飄著一根彎彎曲曲的彩帶，這根彩帶延著山頭到山腳，一直延伸到縣城，延伸到希望。
　　此時，彩帶上飄著一輛車子，車子里坐著三個人，一個司機和兩個乘客。其中一個乘客對著另一個乘客說：“月兒，下輩子，你做男人，我做女人，你做眼睛，我做瞎子，你扶著我，告訴我這美麗多彩的世界。”
　　“噓！”斜靠在狗蛋懷里的月兒用手指做了一個噓禁的動作，然后嘟囔著嘴轉過身伸出一個誘人的紅唇摸索著向狗蛋迎去。
　　狗蛋是早產兒，生下來的時候去皮剛好三斤六兩，和一只狗崽差不多大。狗蛋前面有五個哥哥姐姐，最大的也活不到五歲就被釘在木箱子里草草地埋在了斜坡村。斜坡村的風俗，年輕人不能入棺，也不能立碑文。狗蛋的那些哥哥姐姐們，就像孤魂野鬼一樣，游蕩在荒山野嶺里，無人祭掛。狗蛋原名不叫狗蛋，叫蒲長生，寓意長命百歲。小名狗蛋，是因為算命先生說好養活，所以也就狗蛋狗蛋地叫習慣了。
　　狗蛋媽常說，“狗蛋，你就是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狗蛋仰著頭，呵呵一聲傻笑，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有腳跟前的那條躺倒的小狗知趣地從地上爬起，伸了下懶腰對著狗蛋媽搖了搖尾巴，動了動耳朵，以示幫狗蛋回應這十月懷胎之苦。
　　狗蛋的母親是一個快三十歲的農村婦女，腰寬體闊，勤勞能干，還學得一手好裁縫。農活不忙的時候，狗蛋媽就在十字凹路口的簡易木房子里給街坊鄰居縫縫補補，賺點小錢貼補家用也算勉強度日。
　　斜坡村方圓三十里住著的大多是蒲姓人家，偶爾幾家曾姓楊姓的。這里祖祖輩輩都是以務農為生，或者頭腦靈活的就出去做做生意，幫幫工什么的。狗蛋爹就是一個跑皮毛生意的商人，一年到頭都在外邊跑，很少著家。
　　狗蛋很少見著父親，都是母親陪著他長大。在狗蛋童年的時光里，也就過年那幾天，能歪膩在父親的懷里，享受著他那寬大厚實的胸膛。每次狗蛋爹抱著狗蛋的時候，狗蛋就說：“爹爹，能不能不要出去了？”狗蛋爹只是微微地笑著說：“等爹爹賺了這筆錢，就不出去了。”這句話，狗蛋不知聽了多少遍。每次父親出遠門，狗蛋總會問：“娘，爹啥時候回來？”看到狗蛋這樣問，狗蛋媽總是摸著狗蛋的小腦袋一臉慈愛地說，“快了，年關你爹就回來。”說完，狗蛋媽看了看遠處的青山，好像青山那頭有丈夫的身影，有他踩的七彩祥云。
　　狗蛋爹雖然常年在外邊跑，可是對家里還是照顧有加，年年都會給家里娘倆購置些衣物帶回來。在斜坡村，一家人不說很富裕，倒也紅紅火火，比一般家庭強。可就在狗蛋五歲那年，狗蛋媽生了一場大病急需用錢，又正巧狗蛋爹進貨的資金都周轉了出去，家里再也拿不出錢給狗蛋媽看病。為了籌集資金給狗蛋媽看病，狗蛋爹打算去找生意合作伙伴要回自己借出的那幾百塊錢。那天是一個霧蒙蒙的陰天，狗蛋爹去找那老板要回自己借出的錢，可怎想那老板耍賴推脫說沒錢，狗蛋爹一氣之下和那老板爭執了起來。就這樣，在爭執的過程中你推我搡，兩個人雙雙從城墻上掉了下去，落到了舞水河里。
　　那一天，當兩個人被附近漁民撈起來后，都沒了氣息。有人悄悄報了警，警察局里來了兩三個警察，詢問一番目擊證人后，草草登記一下就把尸體拉走了。
　　狗蛋爹出事后，狗蛋媽哭得死去活來，還是遠房的幾個親戚把狗蛋爹從城里抬了回來，舉辦了三天葬禮，然后就埋在了林長坡上。
　　經過這一折騰，狗蛋媽身體更虛弱了，但為了狗蛋，她不知哪來的力氣，硬撐著。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倒下，年幼的狗蛋怎么活？他看了看狗蛋，看著狗蛋那張圓圓的臉蛋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男人。她現在不能動，躺在床上，虛弱得很，一切活路都是親戚鄰居幫的忙。狗蛋還小，他不知道父親去了哪里，狗蛋媽告訴他，父親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村里有個叔伯，會點土方，他給狗蛋媽抓了幾副藥，狗蛋媽就這樣硬撐了過去。
　　狗蛋爹一死，照顧年幼的狗蛋就落在了狗蛋媽身上。她起早貪黑，忙碌著繁重的農活，幾乎快把自己的腰桿壓斷了。農村活兒不比城市，上山下山要靠肩挑背馱。為了讓土地更肥沃一點，狗蛋媽每天得挑著一百多斤的牛糞豬糞跋涉幾里地倒到自家田里；每天得扛著犁耙牽著那頭斷了角的老黃牛去田里翻耕，為播種準備。為了讓自己盡快好起來增強體力，狗蛋媽找了個郎中要了個偏方吊著自己這條命。然長時間的勞累，狗蛋媽的身體還是被拖垮了，她不得不放棄斜坡村的農耕生活，處理好家里的一切事務，賣掉家里僅存的一頭老黃牛，準備去城里謀生。
　　走的時候，狗蛋媽不舍地望了眼斜坡村，望了眼斜坡村上的林長坡，那個剛鼓起新包的墳。收回目光后，狗蛋媽拉著狗蛋背著大包小包，頭也不回地去往了縣城。
　　
　　二、
　　到了縣城后，狗蛋媽租了一套簡陋的兩居室，置辦了些簡易的家具、生活用品等，安頓了下來。狗蛋媽說城里好掙錢，加上自己又有手藝，倒也不愁吃不愁穿。
　　在城里，日子還算過得去。狗蛋媽沒有什么要求，她只想好好帶大狗蛋。狗蛋媽的身體不是很好，在斜坡村本就積勞成疾，身體落下了病根，需要每天煨一罐藥才能熬過去。好在狗蛋很孝順，沒事從不給母親添亂。在城里的這片區域里，狗蛋媽做人也很厚道，有些小縫小補她也不收錢，久而久之，街坊鄰居的生意就被狗蛋媽全包了。
　　時間說快不快，不知不覺，狗蛋也長大成人，在一家飯館里做伙計，每天給廚師刷鍋洗盆。
　　飯館是阿秀開的，生意馬馬虎虎，不好也不差，勉強算經營得當。阿秀比狗蛋大兩歲，有一個溺賭如命的丈夫。她丈夫成天不歸家，一回家就跟阿秀要錢，整天游手好閑，也不做事。要不是阿秀精明能干，這家早被她老公拖垮了。賭就賭吧，反正錢在阿秀身上管著，她老公也翻不出什么花樣，每天給點零花錢，讓他過過賭癮。再說阿秀也認命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只要他不過分，自己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湊合著過日子算了。
　　阿秀對狗蛋還是挺照顧的，再加阿秀和狗蛋又是街坊鄰居，兩家人一來二往就熟了。狗蛋長得一副虎頭虎腦的樣子，胖胖的臉蛋，后腦勺一圈一圈的肉，五官幾乎擠成一團。好在狗蛋忠厚老實，街坊鄰居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狗蛋是第一個上，漸漸的大家都很喜歡他。狗蛋雖然不愁吃不愁穿，可娶媳婦卻是一個老大難題。不是狗蛋看不上，就是人家看不上狗蛋，轉眼時間，狗蛋就到了三十六歲的年紀，成了名副其實的老光棍。
　　狗蛋三十六歲的時候，阿秀也離婚了，帶著個六歲的兒子守著這個飯館。十八年的時間，狗蛋成了店里的大廚，燒得一手好菜。阿秀離婚是在前年，她老公要錢她沒給，被老公打了一頓，一氣之下就和老公離婚了。離婚的條件是，阿秀幫她老公還債，兒子歸阿秀管。即使這樣，阿秀前夫也是經常來店里鬧事，氣得阿秀拿出一把菜刀追了她前夫兩公里。
　　阿秀本以為他前夫不敢再來，可沒過多久，前夫又以孩子生父為借口想要阿秀給他錢。當時狗蛋就在后廚，聽到大廳摔椅子的聲音，抄起一把鍋鏟就沖了出來，對著她前夫就一頓胖揍，攆了出去。可他前夫還不死心，隔三差五就來一次。為了永絕后患，狗蛋直接拿出殺手锏，把阿秀前夫狠揍一頓并告訴他自己就是阿秀的老公，讓他以后別再來騷擾阿秀，否則見一次打一次。聽到狗蛋這樣一說，阿秀前夫就再也沒來過，估計也是不敢來了吧！阿秀一聽狗蛋稱是自己男人，心里美滋滋的。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份愛被阿秀悄悄收在了心里，只等春天發芽。
　　自從狗蛋說了那句話后，阿秀對狗蛋就更上心了，沒事總喜歡去狗蛋媽裁縫鋪那里閑聊兩句打好關系。后來聽說狗蛋媽身體抱恙，每星期要到西胡同的中草藥鋪里抓藥，于是阿秀自告奮勇地對狗蛋媽說：“嬸，我看你每星期都要去西胡同藥鋪里抓藥，而我正好也要經過那里，以后抓藥的事情就讓我幫您捎過來吧，也省得您走趟冤枉路。”
　　“那就太感謝你了，秀，你真好。”狗蛋媽也忙，從這到藥鋪少說也得走一里地。
　　“嬸，看您說的，這不就見外了，您兒子還是我店里的大廚呢！”
　　“別提他了，這不爭氣的孽障，這里挑那里挑，也沒給老蒲家挑出個媳婦來。”狗蛋媽恨鐵不成鋼地嘆著氣。
　　“嬸，別著急，狗蛋人心眼好，會有姑娘喜歡上他的。”
　　“哎！別等我這把老骨頭都沒了，他媳婦還沒找到。對了秀兒，你若是遇到合適的姑娘，也幫我家狗蛋介紹介紹，你認識的人多。”
　　“嬸，你放心，遇到合適的，我一定會給狗蛋安排安排。”
　　“那就謝謝你了！”說完，狗蛋媽給阿秀做了一輯。
　　“嬸，別這樣。”說完急忙托住狗蛋媽的手，告別了狗蛋媽回了自己店里。
　　阿秀對狗蛋好，很快店里人都感受到了。大家也覺得，狗蛋和阿秀正好天生一對。一個老大不小，一個二婚，誰也不說誰。再說狗蛋要是娶了阿秀，那是他祖上燒了香，一輩子吃穿不愁。狗蛋和阿秀的事越傳越開，傳得街坊鄰居都知道了，沒事就拿他倆開涮。這事也穿到了狗蛋媽的耳朵里，讓她聽了心里總是有那么一個梗，不是滋味。
　　農村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看不起離婚的女人。因為頭婚的娃若娶了二婚的女人，會被親戚鄰居看不起，會被村里人說閑話，所以，農村女人輕易不離婚，再不堪也得忍著，糊糊涂涂地過一輩子。
　　為了這事，當天晚上狗蛋媽就對著狗蛋問：“兒啊！你是不是和阿秀談戀愛了？”
　　“沒有啊！聽他們瞎說的，沒這回事。”
　　“沒有就好，你是頭婚，她是二婚，這會讓你老蒲家抬不起頭的。”
　　“娘！現在都什么年代了，您還這老思想，再說我跟阿秀姐也沒什么，只當她是自家的姐姐而已。”
　　“那就好，總之老人家的話，你要聽點，也給你爹掙點面子。”
　　“好啦！知道了。”說完狗蛋按住母親的肩膀將她推到了廚房里。
　　沒一會兒工夫，廚房里就飄起了菜香味。
　　可事情的發展，也讓狗蛋大吃一驚。飯店里阿秀的兒子過生日，大家吃飽喝足后準備切蛋糕。沒想到寶兒雙手合十，對著狗蛋說：“狗蛋叔叔，聽說過生日有三個愿望，能說兩個出來，那么寶兒想說的第一個愿望是，你能做我爸爸好嗎？”寶兒一句話說出來，讓狗蛋一下愣在了原地。
　　“寶兒乖！別亂說。”看到狗蛋很尷尬，阿秀急忙拉住自己的兒子。
　　哪想寶兒轉過身望著媽媽說：“娘，難道你不喜歡狗蛋叔叔嗎？”寶兒的一句靈魂拷問，讓阿秀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僵在那里不知道說什么好。
　　好在回過神來的狗蛋急忙打破僵局，對著寶兒說：“寶兒乖，以后你就叫狗蛋叔叔干爹吧！”
　　“不！我就要叫你爹！”寶兒不依不饒的嘟囔著嘴說道。
　　“寶兒聽話，不然叔叔不給你買玩具了。”狗蛋捏著寶兒的兩個小臉蛋威脅著。
　　“寶兒聽話！狗蛋叔叔讓你怎么叫，你就怎么叫。”阿秀催促道。
　　“干爹！”寶兒極不情愿地叫了一聲，然后縮到了母親的懷里。
　　其實阿秀是很想和狗蛋在一起，他忠厚老實，又沒有什么不良嗜好。再說男人晚上都一個樣，被子一蒙沒什么區別，加上帥的男人都不靠譜，就像自己的前夫一樣，是一個賭鬼。可是話又說回來，她一個婦道人家總不能厚著臉皮先開口吧！她也知道，自己一個二婚女人，狗蛋是頭婚，就怕狗蛋媽不同意。為了討好狗蛋媽，阿秀每個星期都準時去西胡同藥鋪里抓藥送到裁縫鋪去。這么久以來，阿秀不僅不收狗蛋媽的錢，逢年過節還提著大包小包地去看望她老人家。
　　狗蛋媽看在眼里，記在心底，她知道阿秀是個好女人。可奈何阿秀卻是個二婚的，這是她沒法過去的一道坎。
　　
　　三、
　　沒多久，直到另一個女人走進了狗蛋的心里，阿秀離狗蛋就越來越遠了。那天狗蛋去菜市場采購店里所需的材料，正好看到一棟在建的樓房坍塌了。而坍塌處正有一個女孩拄著一根木棍摸索著，嘴里焦急地喊道：“救救我爸！救救我爸……”
　　聽到呼救聲，狗蛋二話不說，拔腿就沖了過去。他從廢墟里救出了一個中年男子，四十多歲。中年男子腿部受了傷，一直在流血，情況危急。狗蛋來不及和女孩細說，簡單幫幫他包扎了一下，背起中年男子就往醫院跑去。
　　一路上，中年男子斷斷續續地說，“我女兒呢？我女兒呢？”看他焦急的樣子，好像覺得女兒比他的命都還要重要。
　　“你女兒沒事，倒是你，情況不容樂觀。”狗蛋邊跑邊回答。
　　當中年男子聽到狗蛋說他女兒沒事后，終于撐不住，昏了過去。
　　一個小時后，手術室門口，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護士從手術室里走了出來，他看了看門口就吆喝道：“誰是病人家屬？”
　　“我是我是！”狗蛋看了看周圍，也就自己一個人在這。
　　“患者的腿保不住了，保命還是保腿，請在這里簽個字。”說完護士將一個文件遞給了狗蛋。狗蛋看也沒看，就在文件上簽了自己的名字。
　　醫生剛把簽字拿進去，廢墟旁的那個女孩就被一個中年婦女攙扶著來到了手術室外。她已經哭成淚人，兩個眼睛都已浮腫，嘴里還一個勁地喊著，“爸爸！爸爸！”
　　“你爸沒事，在里邊動手術呢！”說完狗蛋和中年婦女一起將女孩扶到椅子上坐下。
　　女孩很漂亮，五官精致，長著一張傾國傾城的俊臉，可惜卻是一個瞎子。狗蛋安慰好女孩后，和中年婦女也一起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等。
　　兩個鐘過去，手術室門開了，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醫生走了出來。
　　“手術很成功，誰是病人家屬，一會記得給患者辦理入院手續。”說完，拿出一張單子，準備讓家屬接。
　　“好的，謝謝醫生，一會就去辦。”狗蛋接過單子，連連彎腰表示感謝。
　　有人接了單子，中年醫生看了對方一眼，轉了個身，向醫務休息室走去。
　　中年醫生剛走，一會兒，受傷的中年男子也被推了出來，躺在手術車上。手術車旁，幾個護士把持著手術車，向病房區轉移。看到中年男子被推出來，狗蛋也迎了上去，跟著一起把中年男子推到了病房。護士們把中年男子移到病床上后，交待了家屬幾句就走了。21號病房里，還沒有病人入住，房間里就只剩中年男子父女二人，再加兩個陌生的好心人。
　　麻藥蘇醒需要一段時間。沒多久，當中年男子醒來后，第一個看到的是狗蛋，他記得這個男人就是救他的那個男人。他伸出手，很感激地說道：“謝謝你，救了我，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先生，您言重了，這是每個人都應該做的事情。”狗蛋很誠懇，他也不需要別人報答，只覺得，幫助人是一件快樂的事。
　　聽到父親蘇醒，女孩也走了過來，摸索著握住了父親的手抽泣地說：“爸！你嚇死月兒了。”
　　“乖！月兒，父親沒事。”說完他才摸了一下自己的腿，眉頭一皺，臉色大變，嘴里語無倫次地喊：“我的腿呢？我的腿……”緊跟著他嚎啕大哭了起來。女兒聽到父親的哭聲，也跟著哭了起來。
　　“先生，你別擔心，好好配合治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狗蛋安慰著。
　　中年男子聽到女兒也哭了，急忙止住哭聲，說：“月兒別哭，爸沒事的。”
　　但冷靜下來中年男子，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于是出聲說：“是誰簽字做主鋸掉我大腿的？”他知道，女兒眼盲，不可能簽字。
　　“是我。”狗蛋也不想抵賴，索性大膽的承認了。
　　“你還我的腿！你還我的腿……”中年男子情緒激動地對著狗蛋吼。
　　“先生，醫生說了，您的腿保不住了，我才簽了字。”
　　“爸！你怎么能冤枉他，是他救了你的命！”女孩也明白是非，替狗蛋解釋著。
　　“月兒你先別說話，聽爸說，反正這條腿沒經過爸的同意，他就不能擅自做主，爸要告他。”中年男子理直氣壯地說著。
　　“大哥！做人要講良心，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且當時就我一個人在手術室外邊，醫生讓我簽字，保命還是保腿？你說我是給你保命還是保腿？”狗蛋反問。
　　“我不管，反正這腿是你簽字鋸的，你得賠償，不賠償我就去法院告你。”中年男子威脅著。
　　“好！我賠，你說賠多少？”狗蛋心里也窩火得很，怎么碰上了這么一個無賴。
　　“我也不訛你，給二十萬就行。”中年男子見狗蛋好欺負，一口就咬出了二十萬。
　　“什么？二十萬！”狗蛋嘴張得比臉盆還大，不可置信地瞪著中年男子。
　　“對！就二十萬。”中年男子很認真地說道。
　　“我沒錢！最多給一千。”狗蛋很為難，他也沒錢，二十萬對于他來說，是個天文數字。
　　“一千，你當打發要飯的啊？”中年男子兇狠地盯著狗蛋。
　　“大哥，我手賤，賤在不該救了你。”狗蛋非常生氣。
　　“小哥，你應該很清楚，如果我去法院告你，隨便你就得賠幾十萬，你信不信？”中年男子繼續威脅。
　　“大哥，我確實沒錢，你看能不能打個折，我這有一千塊，你先拿著。”老實巴交的狗蛋從兜里掏出一千塊遞給了中年男子。
　　“好！我知道你也挺困難，就給你打個折，十萬塊，不能再少了。”說完中年男子接過狗蛋遞來的一千塊。
　　“十萬塊我也沒有啊！”狗蛋苦著一張臉。
　　“沒有你就去跟你親戚借，你人這么好，相信他們都會借給你的。”中年男子忽悠道。
　　“大哥，你看這樣行不，我真沒錢，也借不到，分期付款行不行，剛給你的就算這個月的分期。”狗蛋也知道，真告到法院，自己還真得賠錢。
　　“也行，你記得每個月都要給，不能耍賴。”中年男子也看出了狗蛋的難處，有總比沒有的好，再說自己的命都是人家救的。
　　“爸！……”女孩也看不過去了，正要替狗蛋說情，可話到嘴邊就被中年男子喝止住，“你懂什么？”
　　狗蛋有理說不清，可簽字確實是自己簽的，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沒辦法的狗蛋，只好先給中年男子去辦理入院手續。
　　在一邊的中年婦女看到中年男子不是什么善茬，怕惹禍上身，也悄悄溜走了。
　　等狗蛋走后，女孩才對著中年男子說道：“爸，人家救了你，你為何還要難為人家？”
　　“閨女啊！你不懂，爸也知道他是個好人，可如今爸斷了一條腿，這以后誰還能照顧得到你，爸也是想多訛點錢好顧你今后的生活。”
　　“爸！以后我們自己賺錢養活自己，你就不要為難他了好嗎？”
　　“胡鬧！這事以后絕不能提，你就聽爸的，爸也是為了你好。”
　　“爸！……”
　　“好了，別說了，爸自有分寸。”說完中年男子躺了下去，將臉扭向一旁。
　　接下來的幾天倒還算安靜，狗蛋和女孩輪流看護著中年男子，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白天有空時，狗蛋就去超市買些水果營養品，提到醫院來。沒錢了，就去翻他母親的百寶箱，偷偷地從里邊拿錢。
　　這段時間，都是狗蛋在花錢。可人心都是肉長的，女孩雖然瞎，但是心里通透得很，她知道狗蛋是個好人。
　　這段時間，狗蛋都待在醫院里，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中年男子，又是端茶倒水，接屎接尿的。知道狗蛋忙里忙外的，女孩也很感動。漸漸地，狗蛋的形象，在女孩的心目中，慢慢烙下了印記。
　　然屋漏偏逢連夜雨，中年男子剛安靜沒多久，他工地上的工人卻因為工錢的事鬧到了醫院里。連中年男子的房東，也到了醫院里來鬧事，不交房租就要他們父女倆搬出去。這些都還不是事，狗蛋還能應付。最要命的是狗蛋媽也鬧到了醫院里，還拉了一幫街坊鄰居，要為狗蛋討個公道。
　　于是，醫院里鬧開了鍋，吵得很激烈。狗蛋也不停地在兩邊來回勸架，可是誰都不聽他的。隨著吵架愈演愈烈，狗蛋媽言語上升到了攻擊中年男子女兒的時候，中年男子氣不過，伸出手扇了狗蛋媽一巴掌。狗蛋一看自己老媽被人扇了一巴掌，情急之下推了中年男子一下。這一推，可把中年男子氣火了，揚言就要去法院告狗蛋。
　　吵來吵去，雙方的關系降到了冰點。鬧了好一陣，醫院來人調解，連院長都來了。最后醫院的調解結果是：醫院承擔所有治療費用，至于狗蛋賠償事宜壓后再議。醫院都出面調解了，狗蛋媽也不好繼續發飆，罵罵咧咧的，帶著一幫鄰居回去了。
　　回到家，狗蛋媽很生氣，自己兒子明明是救人英雄，卻好心沒得好報，還被人訛了。狗蛋媽越想越氣，想了想，又去找街坊鄰居商量對策去了。
　　狗蛋媽一走，中年男子就找狗蛋理論，說狗蛋推他。可狗蛋一句話就懟了回去：“你還好意思說，你一個大老爺們，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要不是你媽諷刺我閨女眼睛瞎，我會打她？”中年男子不服氣地回懟道。
　　“總之，你打女人就是不對，你可知道我是我媽辛辛苦苦帶大的，我不允許有人欺負我媽。”
　　“好啦！我承認，打你媽是我的不對，可她也不能拿我閨女的眼睛說事啊！”中年男子也不想和狗蛋繼續爭論下去。
　　“推你也是我不對，現在跟你說聲對不起。”見到中年男子道歉，狗蛋也誠懇地跟他道了一聲歉。
　　“算了，我也不是小氣之人，不過賠償的事，你可要記在心上，每月按時給。”
　　“好！我給，我給！”狗蛋沒好氣地嘀咕著。
　　“為了保險起見，你還是先寫一張欠條吧！”
　　……
　　說著說著，氣氛總算緩和了下來。欠條狗蛋也寫好了，由中年男子的女兒保管著。
　　父女倆租的房子欠了好幾個月的房租沒交，房東很生氣，已經下了最后通牒，要求他們倆明天就搬出去，不然房間里的東西，他就扔了。看到房東如此不近人情，中年男子也急了，他急忙央求狗蛋說：“小哥，你看我現在腿腳也不方便，明天你就幫我的閨女搬下行李吧？幫她找個房子，便宜的就行。”
　　“沒問題，明天我就幫她找個地方先住下，等以后你傷好了再說。”
　　“那就有勞小哥了。”
　　面對房東的灼灼逼人，狗蛋沒辦法，只能先幫女孩找個住的地方，其它事情等以后再說。狗蛋想讓女孩搬到阿秀飯店里，飯店里還有一個隔間可以住人。想到這，狗蛋決定明天去找阿秀商量一下。
　　
　　四、
　　第二天，正當狗蛋快走到阿秀飯店時，剛好碰到一個昨天和自己老媽一起去醫院鬧事的鄰居。倆人閑聊了一會，直到聊到得知狗蛋要把那忘恩負義的家伙的女兒領到阿秀飯店時，他幾乎是跳著說道：“狗蛋你是不是看上人家閨女了，你知不知道阿秀對你有意思，你還把那女的往人家那里領，你什么意思？”
　　“你……”狗蛋正想反駁，可一時語塞，卻找不到一個可以反駁的理由。
　　“你好好想一想。”說完鄰居拍了一下狗蛋的肩膀，頭也不回地走了。
　　冷靜下來的狗蛋，想了想也確實不合適，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把女孩領到了自己的家里。
　　當狗蛋媽看到自己兒子居然把醫院里那女孩領到家時，張大嘴巴，正欲出言訓斥。可哪想狗蛋眼疾手快，一上來就捂住了母親的嘴，不停地用眼神給她解釋。等母親答應不鬧事時，狗蛋才松開了她的嘴。
　　女孩眼睛雖然瞎，可是耳朵卻靈敏得很。其實她也能猜到狗蛋媽此刻是很不樂意的，但是自己現在沒地方住，只能將就在狗蛋的家里。
　　一會兒，狗蛋幫女孩收拾好了床鋪，狗蛋媽的飯菜也做好了。于是，三個人就坐在了桌子邊上，吃了起來。
　　“阿姨做的菜真好吃！”剛扒拉一口菜的女孩懂事地夸到。
　　“也就這樣，我都吃膩了。”狗蛋怕狗蛋媽說錯話，搶先說。
　　“你個兔崽子，說誰的菜不好吃？”狗蛋媽揚起筷子作勢就要打過來。
　　“好吃好吃！娘做的菜最好吃了。”狗蛋連忙改口
　　“對了，閨女，你叫什么名字？”說完，狗蛋媽停了下筷子
　　“阿姨！我叫林曉月，叫我月兒就可以了。”
　　“月兒啊！你看你爸那事？”狗蛋媽試探道。
　　“阿姨！等我爸傷好了，我們就回老家，不會再麻煩你們的。”
　　“那就好，那就好！”狗蛋媽長舒了一口氣，懸著的心總算放下。
　　“娘，你說什么呢？林姑娘，沒事，以后就當這里是你家，你爸的事，我會負責的。”
　　“你！”狗蛋媽瞪著個大眼珠子就想給狗蛋那不開竅的腦瓜子來一下。
　　看到母親發怒，狗蛋根本不敢看母親的眼睛，低著頭扒拉著碗里的飯。
　　因為狗蛋每天都要去醫院里照顧月兒的爸爸，所以阿秀干脆給狗蛋放了個長假，等他處理好了再回來上班。至于月兒這邊，在家里也沒舔啥亂，有空就狗蛋媽分擔點家務活。
　　看著這漂亮的女孩，狗蛋心也動了。他帶著月兒吃好吃的東西，買好看的衣服，還帶她去醫院里檢查她的眼睛。
　　通過醫院的醫生檢查，結果顯示，月兒復明的幾率很大，但需要找到合適的眼角膜。聽到醫生這樣說，狗蛋就有了一個夢想，治好月兒的眼睛。
　　看到狗蛋對自己那么好，月兒小小的心靈觸動很大，她覺得狗蛋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不知不覺，三個月過去，月兒的父親也該出院了。于是月兒和狗蛋一起去了醫院，辦理好出院手續，把林先生接到了家里。
　　兩居室的房間有點擠了，兩個房間，一個客廳，之前狗蛋就是睡在客廳里。林先生來了之后，月兒就跟狗蛋媽睡在一個房間，林先生則和狗蛋擠在一起。
　　兩父女都住在狗蛋家里，狗蛋媽意見很大，拉著兒子悄悄地說道：“你真讓他們一直住這里啊？”
　　“娘！只是暫時住這，等他身體恢復好點了，他們自己會走的。”
　　“希望如此，你也知道，那男的一點也不像好人，就專欺負你這種老實人。”
　　“知道了，娘！”狗蛋給母親揉了揉肩膀，將她推進廚房里做飯去了。
　　可隨著住的時間長了，林先生發現了一個大問題，自己的閨女怎么老和狗蛋這貨黏在一起。他不想自己閨女好好的一顆大白菜，被這豬給拱了。
　　到了晚上，林先生趁著狗蛋也在房間里，于是試探性地問道：“狗蛋啊！我閨女年齡也不小了，你看有沒有合適的，幫她物色一個好人家，至于條件嘛，有車有房能養得起我家閨女就行。”
　　“林先生，曉月還小，不用那么著急吧？”
　　“她都二十三四歲了，還小？你不會是看上俺家閨蜜了吧？”
　　“沒有沒有！我就當月兒是自家妹子。”
　　“沒有就最好，你們不合適，你也知道，你們家里窮，也養不起我家閨女。”林先生想讓狗蛋知難而退。
　　“是！你家閨女金枝玉葉，我配不上。”狗蛋自嘲著。
　　“知道就好，介紹的事你可要放在心上，盡量挑個有錢一點的？”
　　“好！給你閨女找個富豪。”說完，狗蛋很不高興地走出了院子，看著天上的星星，看了很久。
　　又過了很多天，林先生看狗蛋說好給自己閨女介紹對象，可是就是不行動。為了不讓狗蛋這貨禍害自己閨女，林先生只要找狗蛋媽，讓她托人幫忙介紹。狗蛋媽當然樂意了，早點幫他那瞎子閨女找個婆家，早點讓他們滾蛋。
　　給月兒找婆家，狗蛋媽可是很上心，不僅自己動嘴找，還把月兒的信息掛到了婚介所里。婚介所的信息量很大，很快，就有很多人打來電話要求相親。有的電話是打到林先生的手機上的。看到這么多人相親，林先生坐在床上，一個個地篩選著，希望可以挑個金龜婿。來相親的人很多，可當對方真見面時，一看月兒是個瞎子，就都搖搖頭回去了。
　　自從狗蛋被林先生打擊過后，狗蛋決定爭口氣，證明自己。狗蛋聽人說，地下拳樁收入高，很賺錢。拳樁里，只要身體足夠強壯，就可以去那里工作，能得到很多錢。為了錢，狗蛋決定去嘗試一下，就為了不讓林先生看扁自己。狗蛋相信，等自己掙到了鈔票，林先生就會對他有所改觀。
　　地下拳場是給有錢人賭博打拳取樂的好場所，是國家法律不允許的黑色地帶。地下拳擊分兩種，一種是賭博打黑拳的角斗士；另一種是站在那當拳靶，給有錢人家打拳取樂。拳樁不是每個人都能進去的，凡進去都需要熟人介紹。正好狗蛋有一個親戚在里邊放高利貸的，于是，他找到那個親戚，順利地在地下拳樁里當起了拳靶。狗蛋身體很強壯，一百五十斤的膘，倒也能經得起打。
　　地下拳場基本都是晚上營業，開在魚龍混雜的鬧市區。拳樁門口有專人把風，七拐八拐才能到達目的地。有了這份工作后，狗蛋白天在阿秀店里上班，晚上就到地下拳樁里當拳靶。當拳靶時，最好的運氣就是碰到女顧客。女人天生力氣小，打著也不疼，就是有點傷自尊。頭天上班，狗蛋就賺了一千塊。在更衣室里，狗蛋數了數鈔票，他笑了，笑得很開心。他盤算著，存夠了錢，把月兒眼睛治好，幫月兒父親弄個假肢，就心滿意足了。
　　但當拳靶，有時候也難免會受傷。在拳樁里，顧客不止女人，男人也會打。每次碰到身強體壯的男人時，狗蛋就被打得鼻青臉腫，滿身傷痕。狗蛋被打傷，最怕見到的就是狗蛋媽。有時候，沒辦法被狗蛋媽問到時，狗蛋就說不小心摔倒了搪塞過去。后來次數多了，狗蛋干脆飯點也不回家，直到深夜才回家睡一覺。阿秀是第一個知道狗蛋去地下拳樁當拳靶的。她心疼狗蛋，每次狗蛋被打得頭破血流，都是阿秀替他上藥的。阿秀勸狗蛋別去，狗蛋不聽，并且叮囑阿秀千萬別告訴自己的母親。
　　直到有一天，狗蛋拿了一個長盒子放在月兒跟前時，說道：“這是給你爸的新禮物。”
　　“狗蛋哥，這是什么？”月兒很好奇。
　　“給你爸量身定制的假腿。”
　　“那得多少錢啊？”
　　“不貴，才五萬多。”
　　“什么，五萬，你哪來的這么多錢？”月兒很驚訝。
　　“賺的，我存了好多錢，連你治眼睛的錢我也準備好了，就等眼角膜了。”
　　“狗蛋哥你真好！”說完月兒感激得不知道說什么好。
　　當林先生一聽狗蛋給自己買的假肢花了五萬塊錢后，死活不要，讓狗蛋趕緊把貨退了，把錢拿回來給月兒抵扣欠款。狗蛋說退不了了，當天晚上就把假肢套在了林先生的腿上。
　　“林伯父，你看合不合腿？”蹲在床邊的狗蛋小聲詢問。
　　“合倒是合，不過狗蛋我可先說明，這腿是你自愿給我的，不能抵扣你欠我的錢，明白嗎？”林先生精明得很。
　　“林伯父你放心，不抵扣就不抵扣。”
　　“還有，不要以為你給我買了假肢，就可以打我閨女的主意。”
　　“放心，我都說過了，只當月兒是自家妹子。”
　　“知道就好，我閨女雖然眼睛看不見，可是長得有模有樣，能配上更好的人家。”林先生驕傲地說著。
　　除了給林先生買假肢，狗蛋還帶月兒去了商場，給她買了幾套漂漂亮亮的衣服，高興得月兒手舞足蹈。月兒雖然眼睛瞎，可是聽覺和感受一點也不比正常人少。這段時間以來，狗蛋的付出，月兒都記在心里。漸漸地，她發現自己對狗蛋有了一種微妙的感覺，好像自己有點喜歡上了狗蛋。但月兒心里明白，她眼睛看不見，自己是配不上狗蛋的，只能將這份心悄悄地埋藏在心底。
　　婚介所又給林先生打來電話了，說對方是一個海歸博士，還發來了照片。林先生看了一眼照片，一眼就相中了。于是，林先生趕忙打電話，約好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在林先生打電話的同時，狗蛋媽也接到了婚介所的電話。電話里說，一個企業老板有一個女兒，就是年齡有點大，快四十歲了，只想找個老實忠厚的人過日子。狗蛋媽一聽，年齡雖然大一點，不過對方有錢，再加自己兒子也三十好幾了，再挑下去，可就真成老光棍了。于是狗蛋媽也替兒子安排好了時間，地點，就等著他們倆人去相親。
　　相親是安排在酒樓的一個雅間里。和狗蛋相親的是一個肥肥胖胖的女子，五官和狗蛋一樣，都擠在一起。女孩很熱情，大大咧咧的，能說會道。狗蛋不喜歡這個女孩，于是就專挑自己的毛病說。什么打老婆，怪異潔癖，全被他搗鼓了出來，嚇跑了對方。而月兒這邊，就相對比較安靜。對方確實長得一表人才，有模有樣。一身白色西裝，一米八的個兒，談吐優雅。當然月兒看不到，只能憑感覺。當倆人都談得特別滿意的時候，這時一個電話打進來了，男子接了電話。可男子一聲“親愛的”就引起了月兒的反感。
　　“先生！您都有女朋友了，為什么還來相親？”月兒很生氣。
　　“林小姐，我也不拐彎磨腳，實話告訴你，我有女朋友了，但她又不想要孩子，因為家里繼承財產需要一個孩子，所以我才找上你。這是一份合同，你簽個字，我先給你十萬，有了孩子之后，我再給你二十萬。”說完，男子將一份合同扔到月兒桌前。
　　“對不起，先生你找錯人了。”說完月兒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月兒剛走到樓梯口，就碰到了狗蛋。
　　“月兒！你怎么在這里？”狗蛋急忙跑過來扶住月兒。
　　“狗蛋哥！你怎么也在這里？”
　　“別提了，我媽非逼著我來相親。”
　　“那怎么樣，相上了沒有？”月兒追問。
　　“沒有，被我攪黃了。”狗蛋偷笑著。
　　“對了，月兒，你來這里是？”
　　“狗蛋哥，你說我這樣，是不是沒人要了？”月兒沒有正面回答狗蛋，而是追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瞎說，月兒長得這么漂亮，怎么會沒人喜歡呢？”狗蛋摸了摸月兒的腦袋，安慰道。
　　“月兒相了好多次親，沒有一成功的，今天好不容易有點眉目，結果對方只是想找個代孕的，你說這是怎么了？”說完，月兒嗚嗚地哭了起來。
　　“月兒別哭，總會遇到一個真正喜歡你的。”看到月兒哭，狗蛋心都慌了起來。
　　“那狗蛋哥！你喜歡我嗎？”說完，月害羞地低下了頭。
　　“喜歡，從在醫院里見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歡上了你。”
　　“那狗蛋哥，月兒嫁給你好嗎？”
　　“月兒，你說的是真的嗎？”狗蛋激動得差點跳了起來。
　　“狗蛋哥，你先把眼睛閉上。”月兒嬌羞地出聲道。
　　“好！”說完狗蛋聽話地閉上了眼睛。此刻，他的心“怦怦”亂跳個不停。
　　“啵！”一聲脆響，一個口紅印，就印在了狗蛋的臉上。
　　“月兒！”狗蛋開心地叫了一聲，抱著月兒就轉了一圈。
　　經過這次相親，狗蛋和月兒就歪膩在了一起。而他們的不尋常舉動，林先生的眉頭也皺得越來越緊，他一直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五、
　　月兒和狗蛋攪和在一起后，狗蛋媽也收到了危險的信號。她就這么一個兒子，最害怕的是，怕兒子喜歡上這瞎子姑娘。如今這個年代，一個人養活兩個殘廢不容易。如果真這樣，這輩子兒子就要被拖死在這了。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于是狗蛋媽趁狗蛋和月兒沒在家，找到了林先生，委婉地說道：“林先生，你看你們也住了那么久，打算什么時候搬走？”
　　“搬走？大姐！你也知道我這腿剛裝上，走路還不利索，再加上你兒子賠償也還沒給，怎么走？”
　　“什么賠償？你還想要賠償，是我兒子救了你，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好心當成驢肝肺？”狗蛋媽一聽賠償就來氣，說話的語氣也不客氣了。
　　“大姐，你知道，從法律意義上講，我這條腿是你兒子沒經過我同意就鋸的，他得賠償，而且你兒子還寫了欠條，欠條就在我閨女那。”林先生理直氣壯地說著。
　　狗蛋媽一聽還有欠條，立馬就掏出電話，給兒子打了過去。
　　“狗蛋，你個敗家子，馬上給娘滾回來。”狗蛋媽用命令的口吻兇道。
　　“什么事啊？娘！……”可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
　　狗蛋一感覺情形不對，拉著正在逛商場的月兒說：“我們的事被我媽知道了，先回家再說。”說完，狗蛋和月兒急急忙忙就往家趕去。
　　剛進客廳，狗蛋就看到狗蛋媽和林先生坐在那，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狗蛋走到狗蛋媽跟前，說：“娘，怎么了？這么急叫兒子回來。”
　　“娘問你，你是不是寫了個什么欠條？”
　　“是！”
　　“我怎么養了你這么個傻兒子，你是要氣死為娘啊！”狗蛋媽被氣得血壓升高，上氣不接下氣。
　　狗蛋急忙給狗蛋媽拍了拍后背，安慰道：“娘，您別急，我打算和月兒結婚。”
　　“什么——”狗蛋媽和林先生同時跳了起來。
　　“是的，我們要結婚了。”月兒也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不同意。”狗蛋媽把臉一橫，咬了咬牙。
　　“我也不同意，你兒子長那樣能配上我家閨女嗎？”
　　“呦！你閨女一個瞎子，說我兒配不上你閨女，你還要點臉不？”狗蛋媽指著林先生數落著。
　　“你再說一遍？”林先生青筋直暴，指著狗蛋媽。
　　“娘！您就少說兩句。”狗蛋趕緊過來解圍。
　　“你到底是誰家兒子，怎么胳膊往外拐？”狗蛋媽揪著狗蛋的耳朵使勁往后擰。
　　“娘！疼……都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嘛。”
　　“誰跟他們是一家人，我們伺候不起！”狗蛋媽松開了揪著狗蛋的耳朵，沒好氣地說著。
　　“好！閨女，把欠條拿出來，讓他們還錢，還了錢咱們馬上走。”
　　“爸！欠條我早扔了。”
　　“閨女，你怎么能把它扔了呢？”林父氣得直跺腳。
　　“您的命還是人家救的呢！”月兒嘀咕著。
　　“月兒你先別出聲……狗蛋，我問你，雖然欠條我閨女扔了，可你答應的那是事實，趕緊把錢拿出來。”林父不依不饒地催促到。
　　“林青云，你是想錢想瘋了吧，你那條腿還是我兒子花了好‘幾千’塊錢買的，真是忘恩負義，告訴你，從今往后，你們一分錢也別想得到，我們家不欠你的。”這是狗蛋媽第一次直呼林先生的全名，可見她很生氣。
　　“狗蛋你給不給？”林先生對付不了狗蛋媽，轉而拿捏起狗蛋來。
　　“爸！我現沒那么多錢。”
　　“滾！誰是你爸，不要亂叫。”
　　“爸！你就成全我們吧！”月兒哭著跪在了地上。
　　“閨女啊！你這是何苦？趕緊起來。”看到女兒給自己下跪，林先生瞬間慌了神，老淚縱橫。
　　“爸！”月兒眼淚汪汪地望著父親，就是不起來。
　　“好！爸同意你們！趕緊起來”說完，林先生拉起女兒，轉過身抹了把眼淚。月兒是他的心頭肉，十八年來，他從沒想過再娶，為了這個女兒不被后娘欺負，他寧愿單著，將她養大成人。
　　“我不同意！”狗蛋媽把心一橫，威脅說。
　　“娘！你這是認真的嗎？”狗蛋也來了脾氣。
　　“兒啊！你娶她有什么好，等過陣子，娘給你找個好點的媳婦。”
　　“娘！是你娶媳婦還是兒子娶媳婦？”說完，狗蛋也跪了下去，看向母親。
　　“兒子！你是鐵了心不聽娘的是吧？”狗蛋媽還是不肯退讓。
　　“好！娘，我聽您的，這輩子不結婚了，伺候你。”狗蛋決絕地說道。
　　“你……造孽啊！我怎么那么命苦，養個兒子也不聽娘的，我不活了，他爹，我這就來找你。”說完狗蛋媽拿起根繩子就進了房間里，站在板凳上假裝上吊，聲音還弄得特別大，生怕狗蛋聽不到。
　　“狗蛋哥！你趕緊去勸媽一下。”月兒急了。
　　“不用，我媽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演技深得我家真傳，不用管她。”說完狗蛋從地上爬起，坐在月兒旁邊。
　　狗蛋媽站在凳子上見狗蛋久久不來拉自己，暗道這小子不上勾，于是又跳了下來，氣沖沖地走到客廳嘟囔著一句，“反正我不同意。”
　　“娘！你就發發慈悲！讓兒子跟月兒結婚吧！”狗蛋趁熱撒嬌地求了起來。
　　“唉！兒大不由娘！你長大了，翅膀硬了，娘也管不了了，也不想管了，你愛咋地就咋地吧！”此刻間，狗蛋媽才感覺到自己老了，兒子再也不是小時候的兒子了。
　　“謝謝娘！”說完狗蛋在狗蛋媽額頭上親一口。
　　既然倆老都同意，也就沒啥再計較的。當天晚上，狗蛋就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把倆老緊張的關系拉扯拉扯。
　　第二天上午，狗蛋拉著月兒就往阿秀的飯店跑！此時飯店里大伙都在。狗蛋直了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大聲宣布道，“今天我鄭重宣布……”
　　話還沒說完，店里的伙計就開腔搶了話，“狗蛋哥，是不是準備來跟秀兒姐表白？”
　　“我……”狗蛋一口岔氣，差點噎死自己。
　　“寶兒！快過去叫爹。”大家七嘴八舌地調侃到。
　　“爹！”寶兒一句爹把狗蛋叫懵了。
　　“寶兒乖！別亂叫，叫干爹。”回過神來的狗蛋急忙糾正寶兒的口誤。
　　看了看大伙兒，狗蛋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我再說一遍，我要娶月兒姑娘了！”
　　“嘩！”店里人都安靜了下來，他們用看神經病似的眼神看著狗蛋。認為狗蛋今天腦門是不是被門夾了，說出這么荒唐的話。放著這么優秀的阿秀不娶，偏偏娶個什么都不能干的瞎子，這是被驢踢傻了吧？
　　“狗蛋哥！你沒發燒吧？”
　　“狗蛋哥！你今天怎么了？”
　　……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嘰嘰喳喳地質問著。
　　“我再說一遍，我要娶月兒做老婆，從今以后，月兒就是你們的嫂子。”說完，狗蛋拍了拍其中一個伙計的腦殼。
　　“恭喜你，狗蛋。”還是秀兒出聲了，但聽得出她很不高興。
　　“還有你們，趕緊叫嫂子啊！”
　　伙計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阿秀，都沒有叫。
　　“快叫嫂子。”狗蛋對著其中一個伙計就拍下去。
　　“嫂子……”叫得相當不情愿。甚至有的伙計叫嫂子都是對著阿秀叫的，而此時的阿秀，尷尬地走開了。
　　
　　六、
　　存夠了治療阿月眼睛的費用后，狗蛋就再也沒去過地下拳樁，專職在阿秀的飯館里炒菜。閑著的阿月，沒事做也跟著狗蛋在店里幫忙。她雖然眼睛看不見，可手卻巧得很，包餃子啥的都會做。
　　而店里最難受的就是阿秀，抬頭不見低頭見。看到狗蛋和月兒打情罵俏，心里別提酸溜溜的不是個味。她也知道，和狗蛋是不可能了，自己一個二婚，還拉扯著個孩子。加上這個年代，女人離婚是不受人待見的。
　　在狗蛋家，林先生自從適應了這條腿后，也會幫家里做點事。每次狗蛋媽回來，桌子上一桌好菜，就已經燒好了。
　　休息時，狗蛋也會帶著阿月到處逛逛，給她講講沿途的風景和路過的人情世故。月兒也如癡如醉，依偎在狗蛋的懷里聽得津津有味，一副幸福的樣子。
　　城市的燈火，在晚上看才最好看。打烊后，狗蛋就攬著月兒的腰枝走上了大街。他們這里逛逛，那里瞧瞧，一副余味未盡的樣子。
　　正當狗蛋說話間，遠處的一陣歌聲傳了過來。耳朵異常尖的阿月興奮跳了起來，說：“狗蛋哥，那邊有人唱歌，咱們去看一看。”一副小女孩撒嬌的樣子，讓狗蛋在她鼻尖上輕輕刮了一下。
　　“好！走。”狗蛋拉著阿月就往街頭駐唱的方向走去。
　　沒一會兒工夫，他們就走到了小廣場里。在廣場的一個噴泉池的邊上，只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手里拿著一把小提琴正彈奏著。女孩穿著一件小碎花裙，邊彈邊唱。在女孩旁邊，正放著一個和她差不多高的立柱式話筒和一個大大的行李式音響。話筒旁邊，一個用竹子編織的小籃子就躺在地上，籃子里堆放著一些零零碎碎的鈔票。
　　狗蛋和月兒剛聽一會，一首歌就唱完了，接著是一陣雷鳴般的掌聲，現場很熱鬧。見到那么多人鼓掌，女孩也客氣地抱了抱拳，說了些謝謝之類的客套話。女孩剛說完，就有人陸陸續續地將零錢扔進竹籃里。
　　“狗蛋哥！月兒也想上去唱一首。”月兒扯了扯狗蛋的衣角。
　　“你會唱歌？太好了！我去跟那女孩說一下。”說完狗蛋扶著月兒就向女孩走去。
　　“姑娘！我老婆想上來唱一首歌，您看可不以嗎？”
　　“可以啊！”女孩答應得很豪爽。她唱了一晚上了，唱得口干舌燥的，正好有人替她，何樂而不為呢？
　　“月兒，好好表現！”狗蛋握起拳頭，做了一個加油的動作。
　　“好！”月兒高興地從女孩手中接過話筒，試了試音調。
　　“您好，妹妹，你能幫姐姐伴奏那首《你是我的唯一》嗎？”
　　“可以啊！我這就幫您伴奏。”說完，女孩拿起小提琴，將手指放在了琴弦上。
　　一會兒，優美的歌聲便從阿月的唇齒之間美美地飄了出來。月兒唱歌很有天賦，不僅音色好，還唱得很空靈。月兒美妙的歌聲，唱醉了狗蛋，也折服了現場觀眾。今天晚上，月兒一連唱了三首，唱得人群越聚越多，一會兒就擠滿了整個廣場。今晚，籃子里的收獲也不少，沒多久，就裝了滿滿的一整筐。
　　阿月唱完后，女孩又接著唱了最后一就收場了。沒了歌聲，現場的觀眾也慢慢散去。
　　“姐姐今天唱得真好聽。”女孩邊收拾東西邊夸獎道。
　　“妹妹也唱得好聽！”月兒也回應了下。
　　“還是姐姐的歌聲更能打動觀眾，今天妹妹的收入都比平常多了好幾倍呢？”說完女孩抓了一把錢遞給月兒，放在她手上。
　　“妹妹，姐姐不要錢，您能讓姐姐唱幾首，姐姐就心滿意足了。”說完，月兒摸索著將錢推了回去。
　　“既然姐姐不收，那妹妹便和姐姐交個朋友，哪天姐姐要是想唱歌了，來就是。”
　　“好的！謝謝妹妹。”
　　“怎么稱呼您，姐姐？”
　　“我叫林曉月，你就叫我月兒姐姐吧。”
　　“好的，月兒姐姐，我叫關小雪，你叫我雪兒就可以了。”
　　“好的，那為了慶祝一下，我們是不是要去吃個夜宵？”月兒提議。
　　“好啊！好啊。”一聽到吃，雪兒就來了興趣。
　　“雪兒，忘了給你介紹，這是我老公，狗蛋。”說完，月兒扯了扯旁邊的狗蛋。
　　“狗蛋！怎么起這樣一個名字？”小雪噗哧一笑。
　　“雪兒妹妹，說來話長，我家就我這一根獨苗，我前面幾個哥哥姐姐都夭折了，最大的也沒活過五歲。其實我叫蒲長生，叫狗蛋，是為了能長大成人。”狗蛋將一段往事說了出來。
　　“那現在是叫你狗蛋哥好還是叫你長生哥好呢？”小雪問。
　　“你就叫狗蛋哥吧，畢竟大家都叫習慣，突然叫大名，還有點不習慣呢。”
　　“好的狗蛋哥，走，我帶你們去吃好吃的。”說完小雪拉著林曉月就走，狗蛋也跟在后邊幫拿行李。
　　“月兒姐姐！你這眼睛是？”小雪關心地詢問。
　　“雪兒妹妹，說來話長，在我八歲那年，生了一場大病，然后眼睛就看不見了。”
　　“那當時怎么不去治？”
　　“那時在鄉下，醫生也說治不好，時間久了，也就忘了這事。”
　　“那現在可以去檢查檢查，說不定還有希望。”
　　“謝謝雪兒妹妹的關心，你狗蛋哥已經帶姐姐去看過了，醫生說還有希望，只是要等眼角膜。”
　　“那就好！妹妹祝愿姐姐早日康復！”
　　“謝謝雪兒妹妹！”
　　“到了，姐姐！”說話間，雪兒對著林曉月提醒道。
　　店面招牌叫：“德州牛排店”，下邊還有一行小字：“創意休閑連鎖”。牛排店面很大，五六個門面，靠街，幾十張桌子整齊有序地排列在牛排店里。
　　進了店面后，一眼掃去，桌位上七七八八地坐了很多桌。這里大多以情侶居多，基本都是兩人一桌。店面裝修很不錯，幽暗的燈光，配合著各種裝飾物，美輪美奐。
　　一行三人選擇了個靠窗的位坐下，一人要了杯飲料，叫了一份牛排，便開始閑聊起來。
　　“這里的牛排很好吃，口感皆是上乘，連湯汁都是采用牛骨頭慢火熬制……”小雪滔滔不絕地介紹起美食來。
　　正當狗蛋和月兒在享受美食的時候，家里卻已經冒起了火藥味，狗蛋媽和林先生又吵了起來。
　　“說，你們家當初借我家錢不還，還把我老公打落河里，到底是為了什么？”狗蛋媽氣勢洶洶地質問著。
　　“大姐，我哥不是也沒了，我又找誰說理去？”
　　“不行！我們兩家是世仇，月兒和狗蛋不能在一起。”狗蛋媽說道。
　　“確實，如今這樣情況，他們也不適合再在一起了。”林先生也很認同。
　　“好，我現在給我兒子打電話。”說完，狗蛋媽拿起了電話，就撥通了兒子的號碼。
　　“娘！什么事這么急，我正和月兒在外邊吃東西呢？”
　　“兒子，聽娘的，趕緊回家一趟。”說完電話就掛斷了。
　　“爸！什么事這么急？”狗蛋剛掛完電話，月兒又接到了林父的電話。
　　“閨女，聽爸的，你趕緊回家一趟。”
　　“好的，爸，我這就回來。”說完月兒也掛斷了電話。
　　狗蛋匆忙結完賬，帶著月兒辭別小雪就往家趕去。
　　狗蛋和月兒還沒回到家，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坐在計程車上，狗蛋說：“月兒，我總感覺很不安，不知道是不是關于我倆的事。”
　　“狗蛋哥，放心，不管發生什么，這一輩子，月兒都跟定你了。”
　　“好！這一輩子，我也非你不娶。”狗蛋也信誓旦旦地保證著。
　　剛一進門，果然不出所料，狗蛋媽和林先生都要狗蛋和月兒分開，以后不能再在一起。
　　眼看情勢不對，月兒直接出口道：“爸、媽，我懷孕了！”月兒一出聲，不僅林先生和狗蛋媽嚇了一跳，連狗蛋也一頭霧水。
　　“什么時候的事？”狗蛋媽追問。
　　“有一個月了。”月兒心虛地回答道。
　　“我老李家怎么就生出了你這么個孽障。”狗蛋媽氣得一出手就揪著狗蛋的耳朵擰了擰。
　　“娘！輕點，耳朵都要掉了。”狗蛋一邊托住母親的手，一邊求饒。
　　“你真是要氣死為娘啊！”。狗蛋媽很鐵不成鋼地喝罵道。
　　事情越來越復雜，狗蛋媽和林先生也沒了計策。
　　“林先生！要不這樣，讓月兒去把這個孩子打掉？”慌亂中，狗蛋媽出了個騷主意。
　　“娘！您知道一個孩子對于一個即將做母親的有多重要嗎？您知道墮胎對于一個女人傷害有多大嗎……”狗蛋一連串的靈魂提問，問得狗蛋媽啞口無言。
　　“娘！不管發生什么事，我也不會離開月兒的。”
　　“如果她家是害你爸的兇手呢？”狗蛋媽對著兒子吼道。
　　“大姐，說話要講良心，你們家又何嘗不是我們家的仇人。”林先生憤憤不平地反擊著。
　　“娘，這事都已經過去三十多年了，冤家宜解不宜結。”
　　狗蛋對父親的印象不是很深，狗蛋爹在狗蛋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在狗蛋的記憶里，父親這個詞，有點模糊。每年清明，狗蛋都會跟隨母親回村祭拜父親，也就這個時候，他才會想起父親。
　　“兒呀！你跟為娘說，你真的不愿離開林曉月？”狗蛋媽對著兒子逼問道。
　　“娘！兒子不愿，兒子這一輩子，除了月兒，誰也不會娶。”
　　“哎！娘老了，也管不動你了，你們愛咋樣就咋樣吧！”說完狗蛋媽抹了把眼淚進屋去了。
　　看著母親傷心的樣子，狗蛋心里也不好受，可他也不能丟下月兒不管。
　　“狗蛋，你說，這事你打算怎么處理？”坐在一旁的林先生質問道。
　　“爸！您放心，我會跟我媽說清楚的，她也就刀子嘴豆腐心，過幾天就會好了。”
　　“你自己看著辦，明天你給我跟我閨女租個房子，你媽現在正氣頭上，我們父女倆再住這里也不合適。”
　　“也行！那今天先將就一晚，明天一早我就去找房子。”
　　聊了一會，林先生也回房睡了，狗蛋就拿來了一床被子鋪在沙華上。
　　“月兒，你先將就一晚上，明天我就出去租個房子。”
　　“好！月兒全聽你的。”說完，月兒洗了個澡，合衣就躺在了沙發上。
　　為了不讓月兒害怕，狗蛋拉了把椅子靠在沙發邊上，就這樣斜靠著沉沉睡去。
　　一夜過去，狗蛋媽還沒起床，狗蛋就已經把房子租好了，是一套三居室。
　　租好房子后，狗蛋叫醒了老丈人和月兒，收拾好東西就搬了過去。這房子比狗蛋媽住的那套房子大，還有一個陽臺，平時可以在陽臺上曬曬衣服，種種花草啥的。狗蛋安排好林先生和月兒后，就上班去了。
　　狗蛋走后，月兒坐在客廳的沙華上就問起父親。
　　“爸！我們家和狗蛋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閨女啊！這事也就不瞞你了，這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你爸都還沒娶你媽呢，那時候爸還小，也就十五六歲的孩子。當時你伯伯做生意，欠了狗蛋家幾百塊錢，狗蛋他爹找上門來要，你伯伯沒錢給，就吵了起來。后來不知道怎么的，你伯伯和狗蛋他爹都掉進了河水里沒有起來。”
　　“哎！怎么會這樣，這要如何跟他們家解釋？”月兒很苦惱。
　　“這事也不能全賴我們家，他們家也有過錯。”林先生想起這事，也耿耿于懷。
　　”爸！等以后有了時間，女兒去給狗蛋爹上個墳，道個歉吧！”月兒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化解兩家的恩怨。
　　“都過去了那么久，這事也就這樣吧！”林父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恩！”月兒應了一聲。
　　“對了！月兒，你真甘心嫁給狗蛋嗎？”
　　“爸！女兒是心甘情愿嫁給狗蛋的。”
　　“爸也不知道說什么，要不是你眼睛看不見，你也不會嫁給狗蛋這么一個窩囊貨。”
　　“爸！你就不要說狗蛋了，反正女兒覺得狗蛋哥挺好的。”
　　“但愿吧！”林父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對了，爸！醫生說我眼睛還有希望。”
　　狗蛋的絕情，讓月兒很傷心。她不想跟狗蛋離婚，可是事情已經鬧到這地步，她也沒辦法。也許倆個人分開會更好一點，想著想著，月兒的眼淚嘩啦啦地又流了出來。
　　和狗蛋的婚姻，這么久以來，她并不嫌棄狗蛋丑陋的外貌，也不嫌棄他沒出息，她只覺得狗蛋是這個世界對她最好的男人，可是這個男人最終還是離她而去。
　　林父的生意越做越大，跟著那個神秘的女人，將錢都投資了進去，完全沉迷在幸福的假象里。可他卻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正向著一個陷阱的深淵，一步步走去。為了自己生意發展，林父接手了女兒的全部收入，將得來的錢都用在女人給他畫的大餅中。
　　月兒離婚后，公司的馬總覺得自己的機會到了。于是對月兒展開攻勢，送她上下班，請她吃飯，對她關懷備至。看到馬總無事獻殷勤，得寸進尺，月兒始終恪守著自己的底線，不給他任何機會。時間久了，沒有撈到任何好處的馬總，漸漸也失去了耐心，轉而開始打算投資月兒的經紀人關小雪。于是在一天晚上，馬總約了關小雪，兩個人坐到了辦公室里。
　　看著長得還不錯的關小雪，馬總意味深長地說道：“小雪啊！想不想做明星？”
　　聽到馬總這樣問自己，關小雪感覺受寵若驚，一顆心“怦怦”地跳個不停。這年月，誰不想做明星，享受萬人崇拜，小雪也不例外。
　　“馬總，我真的可以做明星嗎？”關小雪小心翼翼地問道。
　　“想做明星，就看你懂不懂事了。”說完，馬總盯著小雪那挺拔的胸脯看了很久。
　　“我知道該怎么做了，馬總。”說完，小雪將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脫了下來。
　　一會兒，偌大的辦公室里，響起了春心蕩漾的聲音，順著窗戶遠遠地飄去。
　　為了報復林曉月的不懂事，把她踢出娛樂圈。馬總請人做了一個局，讓月兒攤上了一樁官司。官司打了一年，月兒敗訴，賠了對方幾百萬。走投無路的月兒，別墅還被馬總趁人之危，收了回去。
　　狗蛋離婚后，他報了很多學習班，總裁培訓，并進軍房地產。他用在地下拳樁打拳的收入，開了一家房地產公司。生意很順，剛開始先從縣城做起，慢慢的發展到了市區。后來又碰到國家大力發展建設的窗口，狗蛋跟上了形勢賺得缽滿盆滿，腰包漸漸鼓了起來。沒幾年，通過狗蛋的不懈努力，他成了市里最大的房地產商。再后來，狗蛋將生意越做越大，擴展到了全國，在很多城市都有他的產業。
　　一時風光的狗蛋，可謂財大氣粗，走到哪里，都不用看他人的臉色。他不僅到處都有別墅，連豪車也多達十幾輛。狗蛋發跡后，狗蛋媽的裁縫鋪也不開了，整天住在別墅里，約著一些新的街坊鄰居，來打打麻將，消磨時光。阿秀也混得不錯，在狗蛋的支持下，成了全國餐飲連鎖。至于馬總，兩年前，就進了監獄。
　　不知不覺，狗蛋年齡也大了，銀色的頭發悄然爬了上來，稀疏地長在腦門上。奮斗的這些年里，狗蛋仍是孑然一身，沒有再娶。形形色色的那些女人，他早看透了。在他的心里，仍然忘不了月兒，忘不了那段青春，忘不了那棟狹小的房子。
　　十年時間，月兒也快三十好幾了。雖然保養得很好，看不出歲月的痕跡，但年齡這東西，經不起考驗的，慢慢地也會離她而去。
　　月兒離開了那家唱片公司后，日子過得很不如意。她不僅被唱片公司解約，賠了很多錢，連其它唱片公司也不敢再錄用她。而在這十年里，林父資金被騙，把月兒辛辛苦苦賺下的錢，全賠了進去。林父自覺愧對女兒，羞愧難當的他，爬上三十層樓翻了下去。一夜之間，家破人亡，月兒受不了這個刺激，舊病復發，又成了瞎子。月兒處理好父親的后事之后，就搬回了縣城，租了套房子。為了生存，她就像臨時工一樣，哪里有需要駐唱的，她就去哪里唱兩首，勉強度日。
　　狗蛋有了一個新名字，那是幾年前就改好了的。他將蒲長生改成了蒲望天，寓意不靠天不靠地，靠自己打下的一片江山。狗蛋如今的氣勢，再也不是十年前的狗蛋。他勤于健身，甩掉了那一身的肥肉，五官也長開了，猛一看，還英氣逼人。
　　十年時間，狗蛋目睹月兒跌下神壇，跌得粉身碎骨。他沒有去找她，他不知道她是否還能原諒自己。他對不起月兒，對不起她從來沒有嫌棄過自己。
　　狗蛋媽一直希望狗蛋能成家立業，娶個老婆，好給老蒲家傳宗接代，留個后。可這不孝子不僅不聽她的，還信誓旦旦地說，這輩子再也不娶了，就想一個人過，氣得狗蛋媽匆匆就搬回了縣城，住在阿秀那里。阿秀也沒有再婚，如今兒子也大了，她打算讓兒子大學畢業后，就接手自己的生意。自己呢，以后養養花，種種草，圖個清閑。阿秀雖然生意越做越大，可是她一直住在縣城里，哪里也沒去。她說根在這里，不想到處折騰了。如今的縣城也不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狗蛋的支持下，處處是高樓大廈，公園林地，很適合人頤養天年。
　　回了縣城后，狗蛋媽也嘗試撮合阿秀和狗蛋的事，想兒子年齡大了，老了也有個伴。可是阿秀對狗蛋媽說：“嬸，您老就別操心了，狗蛋心里一直藏著月兒，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唉！你說這都是什么事啊！放著好好的生活不過，非要去想那狐貍精。”
　　“嬸！人家不是狐貍精，是你兒子誤會人家了。”
　　“唉！秀兒，嬸老了，也沒幾年活頭了，只是嬸是罪人，沒能讓兒子給老蒲家留個后。”
　　“嬸，你不要什么都往心里去，現在好多年輕人都流行不結婚呢！您老就好好享受清福得了，年輕人的事，讓年輕人去操心吧。”
　　“唉！秀兒，你說那時候，你們兩個人要是在一起，該有多好！”
　　“嬸，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現在我只想等兒子長大，然后也跟您一樣，什么事都不管，在家頤養天年。”
　　“好好好！以后咱娘倆也有個伴……”狗蛋媽有一句沒一句的笑開了。
　　狗蛋打算回縣城探望一下母親，他讓秘書去安排，日期就定在這幾日。收到蒲總要親臨縣城的消息后，縣里大大小小的官員以及有頭有臉的生意人都忙了起來，打算給蒲總舉辦一次接風洗塵。
　　接風洗塵的地方就定在縣城里最豪華的KTV——“天上人間”的會議大廳里。由于有縣里的領導出現，整個KTV都被包了下來，不允許散客出現。
　　兩天后，一排幾輛的車隊，緩緩駛入了縣城境內，朝著天上人間疾馳而去。在天上人間大門口，一群人都都擠在大門口，焦灼地等待著蒲總的到來。一會兒，一輛加長的轎車緩緩地出現在了大門口，正駛入進來。司機停車后，側邊的自動車門緩緩打開，一個身材高挑，形象亮麗的女士探出了一個頭，走了下來。緊接著，她將一只手搭在車門框邊沿的上方，一個近五十歲的中年男人在她的指引下，走了出來。
　　中年男子很有氣勢，一個倒背頭滑溜溜地往后梳，油光發亮。一身淡藍色的西裝，筆挺高檔，一副上位者的形象，精目奪人。有錢人就是不一樣，那氣場不是普通人具備的，那是在商海打拼下磨煉出來的。中年人下車后，大步流星地向著KTV入口走去，他很有禮貌地雙手伸出，對著正中間的縣長打招呼道：“讓楊縣長久等了，路上堵車，來遲了，十分抱歉。”
　　“沒有，沒有，來的剛好，我們也才剛到。”縣長客氣地招呼道。
　　“那就好！楊縣長里邊請。”狗蛋做出了一個禮讓的姿勢。
　　“蒲總請！”縣長也伸出手示意道。
　　“好，一起，一起。”說完，狗蛋跟著縣長一起走了進去。
　　沒多久，宴會開始，大廳里坐滿許多達官貴人。
　　酒過三巡后，縣里的招商主任站了起來，舉著酒杯對著狗蛋說道：“蒲總這次回鄉，是否有興趣給縣里的經濟指導指導。”言外之意，就是想狗蛋能在縣里繼續加大投資，謀求福利。
　　“讓李主任見笑了，指導談不上，給縣里做點貢獻倒還是可以，至于縣里的建設規劃建議，我已經交給了公司的胡總，他會和李主任您對接的。”
　　“那就多謝蒲總您的大力支持，我代表招商部全體職員敬您一杯。”說完李主任一飲而盡。
　　狗蛋也陪著李主任喝完了杯中酒，旁邊的接待也很有眼色地給杯里續上。酒就這樣客客套套地喝著，互相寒暄。
　　這時，文化局的張局長也站了起來，舉起酒杯對著狗蛋說道：“難得蒲總大駕光臨，縣里特意為蒲總您準備了一個小小的節目，希望您喜歡。”說完張局長喝完杯中酒，拍了拍手，一個節目就呈了上來。
　　狗蛋剛喝完杯中酒，就被臺上一個女人呆愣住了。只見一個看起來才三十歲左右的女人站在臺上，拿著手中的話筒唱起了那首他天天聽的《你是我的唯一》。歌聲婉轉動聽，情感流暢，狗蛋聽得淚流滿面。
　　他三步并作兩步，沖到了演唱臺上，深情地望著眼前人，杵在那里。一會兒，歌聲戛然而止，女人正欲轉身走入后臺，狗蛋急忙叫住了她：
　　“月兒！”聲音清脆地傳了出去，響在大廳里，現場一片安靜。
　　聽到狗蛋的聲音，女人心頭一震，但很快壓下自己激動的情緒，轉過身對著狗蛋說道：“先生有事？”
　　“月兒，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狗蛋啊！”狗蛋眼淚汪汪地說道。
　　“記得，聽說你發了財，恭喜你啊！”月兒努力地擠出了一絲微笑。
　　“原諒我好嗎？月兒，我錯了，當初不應該誤會你，我混蛋！”說完狗蛋跪了下去，一巴掌一巴掌地扇在自己的臉上。
　　“蒲先生，你這又何苦，事情過去就讓它過去吧！不用自責，再說我也忘了。”
　　“月兒，你還是不肯原諒我。”說完，狗蛋越扇越重，臉都開始腫了起來。
　　“我……”月兒不知道說什么好，自己一個瞎子能說什么呢？
　　這時，楊縣長也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了臺上，他對著林曉月說道：“林小姐，您就原諒他吧，這些年以來，蒲總一直單身未娶，心里時時掛念著你。”
　　“我……”月兒想說，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他內心很糾結，很矛盾。
　　狗蛋猛地從地上爬起，沖過去就把月兒緊緊地摟在懷里，嘴里不停地說：“原諒我好嗎？我以后再也不滾蛋了……”
　　月兒想掙扎，可是她怎么掙扎也掙脫不出狗蛋的懷抱，被他死死地摟著。這時，全場響起了一個聲音。
　　“原諒他吧！林小姐……”
　　“我……我……我是瞎子，你不懂嗎？”月兒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對著狗蛋歇斯底里地吼道。
　　“月兒，我不介意，只要你答應原諒我，以后我們好好生活，好嗎？”狗蛋哀求道。
　　月兒沒有作聲，任由狗蛋抱著。狗蛋見月兒不再反抗，知道她原諒自己了。于是，他攔腰將月兒抱起，走出了大廳，將一眾觀眾扔在了這里。
　　這時，文化局胡局長走了過來，對著縣長說道：“還是縣長英明，成全了一段佳話。”
　　“哈哈！胡局，這以后蒲總還不念你我的好，會給全縣帶來源源不斷的貢獻。”
　　“是是是，這下我們縣就有希望了，哈哈！”一群人在一片歡笑聲中，就散了場。
　　果然，狗蛋沒有讓楊縣長失望，他加大了對縣里的投資，滲透各個領域，將縣里變得越來越好，一片欣欣向榮。
　　狗蛋和月兒破鏡重圓后，他將公司交給了手下人去打理，自己則退出了商場，領著月兒回到了斜坡村，準備幸福地過完自己的后半生。
　　至此，狗蛋歸鄉后，斜坡村熱鬧了起來，像一顆閃耀的明珠一樣，臥在祖國的大地里，閃閃發出光芒……
一、
　　斜坡村上，那棟磚瓦房子就像一顆流星一樣鑲嵌在大山里格外明亮。這是十里八村最豪華的一棟歐式建筑，這棟建筑里煽動著大山的神經，讓這窮鄉僻壤萌發出了一絲光亮。不止這棟房子，連著這棟房子還飄著一根彎彎曲曲的彩帶，這根彩帶延著山頭到山腳，一直延伸到縣城，延伸到希望。
　　此時，彩帶上飄著一輛車子，車子里坐著三個人，一個司機和兩個乘客。其中一個乘客對著另一個乘客說：“月兒，下輩子，你做男人，我做女人，你做眼睛，我做瞎子，你扶著我，告訴我這美麗多彩的世界。”
　　“噓！”斜靠在狗蛋懷里的月兒用手指做了一個噓禁的動作，然后嘟囔著嘴轉過身伸出一個誘人的紅唇摸索著向狗蛋迎去。
　　狗蛋是早產兒，生下來的時候去皮剛好三斤六兩，和一只狗崽差不多大。狗蛋前面有五個哥哥姐姐，最大的也活不到五歲就被釘在木箱子里草草地埋在了斜坡村。斜坡村的風俗，年輕人不能入棺，也不能立碑文。狗蛋的那些哥哥姐姐們，就像孤魂野鬼一樣，游蕩在荒山野嶺里，無人祭掛。狗蛋原名不叫狗蛋，叫蒲長生，寓意長命百歲。小名狗蛋，是因為算命先生說好養活，所以也就狗蛋狗蛋地叫習慣了。
　　狗蛋媽常說，“狗蛋，你就是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狗蛋仰著頭，呵呵一聲傻笑，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有腳跟前的那條躺倒的小狗知趣地從地上爬起，伸了下懶腰對著狗蛋媽搖了搖尾巴，動了動耳朵，以示幫狗蛋回應這十月懷胎之苦。
　　狗蛋的母親是一個快三十歲的農村婦女，腰寬體闊，勤勞能干，還學得一手好裁縫。農活不忙的時候，狗蛋媽就在十字凹路口的簡易木房子里給街坊鄰居縫縫補補，賺點小錢貼補家用也算勉強度日。
　　斜坡村方圓三十里住著的大多是蒲姓人家，偶爾幾家曾姓楊姓的。這里祖祖輩輩都是以務農為生，或者頭腦靈活的就出去做做生意，幫幫工什么的。狗蛋爹就是一個跑皮毛生意的商人，一年到頭都在外邊跑，很少著家。
　　狗蛋很少見著父親，都是母親陪著他長大。在狗蛋童年的時光里，也就過年那幾天，能歪膩在父親的懷里，享受著他那寬大厚實的胸膛。每次狗蛋爹抱著狗蛋的時候，狗蛋就說：“爹爹，能不能不要出去了？”狗蛋爹只是微微地笑著說：“等爹爹賺了這筆錢，就不出去了。”這句話，狗蛋不知聽了多少遍。每次父親出遠門，狗蛋總會問：“娘，爹啥時候回來？”看到狗蛋這樣問，狗蛋媽總是摸著狗蛋的小腦袋一臉慈愛地說，“快了，年關你爹就回來。”說完，狗蛋媽看了看遠處的青山，好像青山那頭有丈夫的身影，有他踩的七彩祥云。
　　狗蛋爹雖然常年在外邊跑，可是對家里還是照顧有加，年年都會給家里娘倆購置些衣物帶回來。在斜坡村，一家人不說很富裕，倒也紅紅火火，比一般家庭強。可就在狗蛋五歲那年，狗蛋媽生了一場大病急需用錢，又正巧狗蛋爹進貨的資金都周轉了出去，家里再也拿不出錢給狗蛋媽看病。為了籌集資金給狗蛋媽看病，狗蛋爹打算去找生意合作伙伴要回自己借出的那幾百塊錢。那天是一個霧蒙蒙的陰天，狗蛋爹去找那老板要回自己借出的錢，可怎想那老板耍賴推脫說沒錢，狗蛋爹一氣之下和那老板爭執了起來。就這樣，在爭執的過程中你推我搡，兩個人雙雙從城墻上掉了下去，落到了舞水河里。
　　那一天，當兩個人被附近漁民撈起來后，都沒了氣息。有人悄悄報了警，警察局里來了兩三個警察，詢問一番目擊證人后，草草登記一下就把尸體拉走了。
　　狗蛋爹出事后，狗蛋媽哭得死去活來，還是遠房的幾個親戚把狗蛋爹從城里抬了回來，舉辦了三天葬禮，然后就埋在了林長坡上。
　　經過這一折騰，狗蛋媽身體更虛弱了，但為了狗蛋，她不知哪來的力氣，硬撐著。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倒下，年幼的狗蛋怎么活？他看了看狗蛋，看著狗蛋那張圓圓的臉蛋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男人。她現在不能動，躺在床上，虛弱得很，一切活路都是親戚鄰居幫的忙。狗蛋還小，他不知道父親去了哪里，狗蛋媽告訴他，父親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村里有個叔伯，會點土方，他給狗蛋媽抓了幾副藥，狗蛋媽就這樣硬撐了過去。
　　狗蛋爹一死，照顧年幼的狗蛋就落在了狗蛋媽身上。她起早貪黑，忙碌著繁重的農活，幾乎快把自己的腰桿壓斷了。農村活兒不比城市，上山下山要靠肩挑背馱。為了讓土地更肥沃一點，狗蛋媽每天得挑著一百多斤的牛糞豬糞跋涉幾里地倒到自家田里；每天得扛著犁耙牽著那頭斷了角的老黃牛去田里翻耕，為播種準備。為了讓自己盡快好起來增強體力，狗蛋媽找了個郎中要了個偏方吊著自己這條命。然長時間的勞累，狗蛋媽的身體還是被拖垮了，她不得不放棄斜坡村的農耕生活，處理好家里的一切事務，賣掉家里僅存的一頭老黃牛，準備去城里謀生。
　　走的時候，狗蛋媽不舍地望了眼斜坡村，望了眼斜坡村上的林長坡，那個剛鼓起新包的墳。收回目光后，狗蛋媽拉著狗蛋背著大包小包，頭也不回地去往了縣城。
　　
　　二、
　　到了縣城后，狗蛋媽租了一套簡陋的兩居室，置辦了些簡易的家具、生活用品等，安頓了下來。狗蛋媽說城里好掙錢，加上自己又有手藝，倒也不愁吃不愁穿。
　　在城里，日子還算過得去。狗蛋媽沒有什么要求，她只想好好帶大狗蛋。狗蛋媽的身體不是很好，在斜坡村本就積勞成疾，身體落下了病根，需要每天煨一罐藥才能熬過去。好在狗蛋很孝順，沒事從不給母親添亂。在城里的這片區域里，狗蛋媽做人也很厚道，有些小縫小補她也不收錢，久而久之，街坊鄰居的生意就被狗蛋媽全包了。
　　時間說快不快，不知不覺，狗蛋也長大成人，在一家飯館里做伙計，每天給廚師刷鍋洗盆。
　　飯館是阿秀開的，生意馬馬虎虎，不好也不差，勉強算經營得當。阿秀比狗蛋大兩歲，有一個溺賭如命的丈夫。她丈夫成天不歸家，一回家就跟阿秀要錢，整天游手好閑，也不做事。要不是阿秀精明能干，這家早被她老公拖垮了。賭就賭吧，反正錢在阿秀身上管著，她老公也翻不出什么花樣，每天給點零花錢，讓他過過賭癮。再說阿秀也認命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只要他不過分，自己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湊合著過日子算了。
　　阿秀對狗蛋還是挺照顧的，再加阿秀和狗蛋又是街坊鄰居，兩家人一來二往就熟了。狗蛋長得一副虎頭虎腦的樣子，胖胖的臉蛋，后腦勺一圈一圈的肉，五官幾乎擠成一團。好在狗蛋忠厚老實，街坊鄰居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狗蛋是第一個上，漸漸的大家都很喜歡他。狗蛋雖然不愁吃不愁穿，可娶媳婦卻是一個老大難題。不是狗蛋看不上，就是人家看不上狗蛋，轉眼時間，狗蛋就到了三十六歲的年紀，成了名副其實的老光棍。
　　狗蛋三十六歲的時候，阿秀也離婚了，帶著個六歲的兒子守著這個飯館。十八年的時間，狗蛋成了店里的大廚，燒得一手好菜。阿秀離婚是在前年，她老公要錢她沒給，被老公打了一頓，一氣之下就和老公離婚了。離婚的條件是，阿秀幫她老公還債，兒子歸阿秀管。即使這樣，阿秀前夫也是經常來店里鬧事，氣得阿秀拿出一把菜刀追了她前夫兩公里。
　　阿秀本以為他前夫不敢再來，可沒過多久，前夫又以孩子生父為借口想要阿秀給他錢。當時狗蛋就在后廚，聽到大廳摔椅子的聲音，抄起一把鍋鏟就沖了出來，對著她前夫就一頓胖揍，攆了出去。可他前夫還不死心，隔三差五就來一次。為了永絕后患，狗蛋直接拿出殺手锏，把阿秀前夫狠揍一頓并告訴他自己就是阿秀的老公，讓他以后別再來騷擾阿秀，否則見一次打一次。聽到狗蛋這樣一說，阿秀前夫就再也沒來過，估計也是不敢來了吧！阿秀一聽狗蛋稱是自己男人，心里美滋滋的。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份愛被阿秀悄悄收在了心里，只等春天發芽。
　　自從狗蛋說了那句話后，阿秀對狗蛋就更上心了，沒事總喜歡去狗蛋媽裁縫鋪那里閑聊兩句打好關系。后來聽說狗蛋媽身體抱恙，每星期要到西胡同的中草藥鋪里抓藥，于是阿秀自告奮勇地對狗蛋媽說：“嬸，我看你每星期都要去西胡同藥鋪里抓藥，而我正好也要經過那里，以后抓藥的事情就讓我幫您捎過來吧，也省得您走趟冤枉路。”
　　“那就太感謝你了，秀，你真好。”狗蛋媽也忙，從這到藥鋪少說也得走一里地。
　　“嬸，看您說的，這不就見外了，您兒子還是我店里的大廚呢！”
　　“別提他了，這不爭氣的孽障，這里挑那里挑，也沒給老蒲家挑出個媳婦來。”狗蛋媽恨鐵不成鋼地嘆著氣。
　　“嬸，別著急，狗蛋人心眼好，會有姑娘喜歡上他的。”
　　“哎！別等我這把老骨頭都沒了，他媳婦還沒找到。對了秀兒，你若是遇到合適的姑娘，也幫我家狗蛋介紹介紹，你認識的人多。”
　　“嬸，你放心，遇到合適的，我一定會給狗蛋安排安排。”
　　“那就謝謝你了！”說完，狗蛋媽給阿秀做了一輯。
　　“嬸，別這樣。”說完急忙托住狗蛋媽的手，告別了狗蛋媽回了自己店里。
　　阿秀對狗蛋好，很快店里人都感受到了。大家也覺得，狗蛋和阿秀正好天生一對。一個老大不小，一個二婚，誰也不說誰。再說狗蛋要是娶了阿秀，那是他祖上燒了香，一輩子吃穿不愁。狗蛋和阿秀的事越傳越開，傳得街坊鄰居都知道了，沒事就拿他倆開涮。這事也穿到了狗蛋媽的耳朵里，讓她聽了心里總是有那么一個梗，不是滋味。
　　農村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看不起離婚的女人。因為頭婚的娃若娶了二婚的女人，會被親戚鄰居看不起，會被村里人說閑話，所以，農村女人輕易不離婚，再不堪也得忍著，糊糊涂涂地過一輩子。
　　為了這事，當天晚上狗蛋媽就對著狗蛋問：“兒啊！你是不是和阿秀談戀愛了？”
　　“沒有啊！聽他們瞎說的，沒這回事。”
　　“沒有就好，你是頭婚，她是二婚，這會讓你老蒲家抬不起頭的。”
　　“娘！現在都什么年代了，您還這老思想，再說我跟阿秀姐也沒什么，只當她是自家的姐姐而已。”
　　“那就好，總之老人家的話，你要聽點，也給你爹掙點面子。”
　　“好啦！知道了。”說完狗蛋按住母親的肩膀將她推到了廚房里。
　　沒一會兒工夫，廚房里就飄起了菜香味。
　　可事情的發展，也讓狗蛋大吃一驚。飯店里阿秀的兒子過生日，大家吃飽喝足后準備切蛋糕。沒想到寶兒雙手合十，對著狗蛋說：“狗蛋叔叔，聽說過生日有三個愿望，能說兩個出來，那么寶兒想說的第一個愿望是，你能做我爸爸好嗎？”寶兒一句話說出來，讓狗蛋一下愣在了原地。
　　“寶兒乖！別亂說。”看到狗蛋很尷尬，阿秀急忙拉住自己的兒子。
　　哪想寶兒轉過身望著媽媽說：“娘，難道你不喜歡狗蛋叔叔嗎？”寶兒的一句靈魂拷問，讓阿秀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僵在那里不知道說什么好。
　　好在回過神來的狗蛋急忙打破僵局，對著寶兒說：“寶兒乖，以后你就叫狗蛋叔叔干爹吧！”
　　“不！我就要叫你爹！”寶兒不依不饒的嘟囔著嘴說道。
　　“寶兒聽話，不然叔叔不給你買玩具了。”狗蛋捏著寶兒的兩個小臉蛋威脅著。
　　“寶兒聽話！狗蛋叔叔讓你怎么叫，你就怎么叫。”阿秀催促道。
　　“干爹！”寶兒極不情愿地叫了一聲，然后縮到了母親的懷里。
　　其實阿秀是很想和狗蛋在一起，他忠厚老實，又沒有什么不良嗜好。再說男人晚上都一個樣，被子一蒙沒什么區別，加上帥的男人都不靠譜，就像自己的前夫一樣，是一個賭鬼。可是話又說回來，她一個婦道人家總不能厚著臉皮先開口吧！她也知道，自己一個二婚女人，狗蛋是頭婚，就怕狗蛋媽不同意。為了討好狗蛋媽，阿秀每個星期都準時去西胡同藥鋪里抓藥送到裁縫鋪去。這么久以來，阿秀不僅不收狗蛋媽的錢，逢年過節還提著大包小包地去看望她老人家。
　　狗蛋媽看在眼里，記在心底，她知道阿秀是個好女人。可奈何阿秀卻是個二婚的，這是她沒法過去的一道坎。
　　
　　三、
　　沒多久，直到另一個女人走進了狗蛋的心里，阿秀離狗蛋就越來越遠了。那天狗蛋去菜市場采購店里所需的材料，正好看到一棟在建的樓房坍塌了。而坍塌處正有一個女孩拄著一根木棍摸索著，嘴里焦急地喊道：“救救我爸！救救我爸……”
　　聽到呼救聲，狗蛋二話不說，拔腿就沖了過去。他從廢墟里救出了一個中年男子，四十多歲。中年男子腿部受了傷，一直在流血，情況危急。狗蛋來不及和女孩細說，簡單幫幫他包扎了一下，背起中年男子就往醫院跑去。
　　一路上，中年男子斷斷續續地說，“我女兒呢？我女兒呢？”看他焦急的樣子，好像覺得女兒比他的命都還要重要。
　　“你女兒沒事，倒是你，情況不容樂觀。”狗蛋邊跑邊回答。
　　當中年男子聽到狗蛋說他女兒沒事后，終于撐不住，昏了過去。
　　一個小時后，手術室門口，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護士從手術室里走了出來，他看了看門口就吆喝道：“誰是病人家屬？”
　　“我是我是！”狗蛋看了看周圍，也就自己一個人在這。
　　“患者的腿保不住了，保命還是保腿，請在這里簽個字。”說完護士將一個文件遞給了狗蛋。狗蛋看也沒看，就在文件上簽了自己的名字。
　　醫生剛把簽字拿進去，廢墟旁的那個女孩就被一個中年婦女攙扶著來到了手術室外。她已經哭成淚人，兩個眼睛都已浮腫，嘴里還一個勁地喊著，“爸爸！爸爸！”
　　“你爸沒事，在里邊動手術呢！”說完狗蛋和中年婦女一起將女孩扶到椅子上坐下。
　　女孩很漂亮，五官精致，長著一張傾國傾城的俊臉，可惜卻是一個瞎子。狗蛋安慰好女孩后，和中年婦女也一起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等。
　　兩個鐘過去，手術室門開了，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醫生走了出來。
　　“手術很成功，誰是病人家屬，一會記得給患者辦理入院手續。”說完，拿出一張單子，準備讓家屬接。
　　“好的，謝謝醫生，一會就去辦。”狗蛋接過單子，連連彎腰表示感謝。
　　有人接了單子，中年醫生看了對方一眼，轉了個身，向醫務休息室走去。
　　中年醫生剛走，一會兒，受傷的中年男子也被推了出來，躺在手術車上。手術車旁，幾個護士把持著手術車，向病房區轉移。看到中年男子被推出來，狗蛋也迎了上去，跟著一起把中年男子推到了病房。護士們把中年男子移到病床上后，交待了家屬幾句就走了。21號病房里，還沒有病人入住，房間里就只剩中年男子父女二人，再加兩個陌生的好心人。
　　麻藥蘇醒需要一段時間。沒多久，當中年男子醒來后，第一個看到的是狗蛋，他記得這個男人就是救他的那個男人。他伸出手，很感激地說道：“謝謝你，救了我，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先生，您言重了，這是每個人都應該做的事情。”狗蛋很誠懇，他也不需要別人報答，只覺得，幫助人是一件快樂的事。
　　聽到父親蘇醒，女孩也走了過來，摸索著握住了父親的手抽泣地說：“爸！你嚇死月兒了。”
　　“乖！月兒，父親沒事。”說完他才摸了一下自己的腿，眉頭一皺，臉色大變，嘴里語無倫次地喊：“我的腿呢？我的腿……”緊跟著他嚎啕大哭了起來。女兒聽到父親的哭聲，也跟著哭了起來。
　　“先生，你別擔心，好好配合治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狗蛋安慰著。
　　中年男子聽到女兒也哭了，急忙止住哭聲，說：“月兒別哭，爸沒事的。”
　　但冷靜下來中年男子，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于是出聲說：“是誰簽字做主鋸掉我大腿的？”他知道，女兒眼盲，不可能簽字。
　　“是我。”狗蛋也不想抵賴，索性大膽的承認了。
　　“你還我的腿！你還我的腿……”中年男子情緒激動地對著狗蛋吼。
　　“先生，醫生說了，您的腿保不住了，我才簽了字。”
　　“爸！你怎么能冤枉他，是他救了你的命！”女孩也明白是非，替狗蛋解釋著。
　　“月兒你先別說話，聽爸說，反正這條腿沒經過爸的同意，他就不能擅自做主，爸要告他。”中年男子理直氣壯地說著。
　　“大哥！做人要講良心，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且當時就我一個人在手術室外邊，醫生讓我簽字，保命還是保腿？你說我是給你保命還是保腿？”狗蛋反問。
　　“我不管，反正這腿是你簽字鋸的，你得賠償，不賠償我就去法院告你。”中年男子威脅著。
　　“好！我賠，你說賠多少？”狗蛋心里也窩火得很，怎么碰上了這么一個無賴。
　　“我也不訛你，給二十萬就行。”中年男子見狗蛋好欺負，一口就咬出了二十萬。
　　“什么？二十萬！”狗蛋嘴張得比臉盆還大，不可置信地瞪著中年男子。
　　“對！就二十萬。”中年男子很認真地說道。
　　“我沒錢！最多給一千。”狗蛋很為難，他也沒錢，二十萬對于他來說，是個天文數字。
　　“一千，你當打發要飯的啊？”中年男子兇狠地盯著狗蛋。
　　“大哥，我手賤，賤在不該救了你。”狗蛋非常生氣。
　　“小哥，你應該很清楚，如果我去法院告你，隨便你就得賠幾十萬，你信不信？”中年男子繼續威脅。
　　“大哥，我確實沒錢，你看能不能打個折，我這有一千塊，你先拿著。”老實巴交的狗蛋從兜里掏出一千塊遞給了中年男子。
　　“好！我知道你也挺困難，就給你打個折，十萬塊，不能再少了。”說完中年男子接過狗蛋遞來的一千塊。
　　“十萬塊我也沒有啊！”狗蛋苦著一張臉。
　　“沒有你就去跟你親戚借，你人這么好，相信他們都會借給你的。”中年男子忽悠道。
　　“大哥，你看這樣行不，我真沒錢，也借不到，分期付款行不行，剛給你的就算這個月的分期。”狗蛋也知道，真告到法院，自己還真得賠錢。
　　“也行，你記得每個月都要給，不能耍賴。”中年男子也看出了狗蛋的難處，有總比沒有的好，再說自己的命都是人家救的。
　　“爸！……”女孩也看不過去了，正要替狗蛋說情，可話到嘴邊就被中年男子喝止住，“你懂什么？”
　　狗蛋有理說不清，可簽字確實是自己簽的，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沒辦法的狗蛋，只好先給中年男子去辦理入院手續。
　　在一邊的中年婦女看到中年男子不是什么善茬，怕惹禍上身，也悄悄溜走了。
　　等狗蛋走后，女孩才對著中年男子說道：“爸，人家救了你，你為何還要難為人家？”
　　“閨女啊！你不懂，爸也知道他是個好人，可如今爸斷了一條腿，這以后誰還能照顧得到你，爸也是想多訛點錢好顧你今后的生活。”
　　“爸！以后我們自己賺錢養活自己，你就不要為難他了好嗎？”
　　“胡鬧！這事以后絕不能提，你就聽爸的，爸也是為了你好。”
　　“爸！……”
　　“好了，別說了，爸自有分寸。”說完中年男子躺了下去，將臉扭向一旁。
　　接下來的幾天倒還算安靜，狗蛋和女孩輪流看護著中年男子，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白天有空時，狗蛋就去超市買些水果營養品，提到醫院來。沒錢了，就去翻他母親的百寶箱，偷偷地從里邊拿錢。
　　這段時間，都是狗蛋在花錢。可人心都是肉長的，女孩雖然瞎，但是心里通透得很，她知道狗蛋是個好人。
　　這段時間，狗蛋都待在醫院里，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中年男子，又是端茶倒水，接屎接尿的。知道狗蛋忙里忙外的，女孩也很感動。漸漸地，狗蛋的形象，在女孩的心目中，慢慢烙下了印記。
　　然屋漏偏逢連夜雨，中年男子剛安靜沒多久，他工地上的工人卻因為工錢的事鬧到了醫院里。連中年男子的房東，也到了醫院里來鬧事，不交房租就要他們父女倆搬出去。這些都還不是事，狗蛋還能應付。最要命的是狗蛋媽也鬧到了醫院里，還拉了一幫街坊鄰居，要為狗蛋討個公道。
　　于是，醫院里鬧開了鍋，吵得很激烈。狗蛋也不停地在兩邊來回勸架，可是誰都不聽他的。隨著吵架愈演愈烈，狗蛋媽言語上升到了攻擊中年男子女兒的時候，中年男子氣不過，伸出手扇了狗蛋媽一巴掌。狗蛋一看自己老媽被人扇了一巴掌，情急之下推了中年男子一下。這一推，可把中年男子氣火了，揚言就要去法院告狗蛋。
　　吵來吵去，雙方的關系降到了冰點。鬧了好一陣，醫院來人調解，連院長都來了。最后醫院的調解結果是：醫院承擔所有治療費用，至于狗蛋賠償事宜壓后再議。醫院都出面調解了，狗蛋媽也不好繼續發飆，罵罵咧咧的，帶著一幫鄰居回去了。
　　回到家，狗蛋媽很生氣，自己兒子明明是救人英雄，卻好心沒得好報，還被人訛了。狗蛋媽越想越氣，想了想，又去找街坊鄰居商量對策去了。
　　狗蛋媽一走，中年男子就找狗蛋理論，說狗蛋推他。可狗蛋一句話就懟了回去：“你還好意思說，你一個大老爺們，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要不是你媽諷刺我閨女眼睛瞎，我會打她？”中年男子不服氣地回懟道。
　　“總之，你打女人就是不對，你可知道我是我媽辛辛苦苦帶大的，我不允許有人欺負我媽。”
　　“好啦！我承認，打你媽是我的不對，可她也不能拿我閨女的眼睛說事啊！”中年男子也不想和狗蛋繼續爭論下去。
　　“推你也是我不對，現在跟你說聲對不起。”見到中年男子道歉，狗蛋也誠懇地跟他道了一聲歉。
　　“算了，我也不是小氣之人，不過賠償的事，你可要記在心上，每月按時給。”
　　“好！我給，我給！”狗蛋沒好氣地嘀咕著。
　　“為了保險起見，你還是先寫一張欠條吧！”
　　……
　　說著說著，氣氛總算緩和了下來。欠條狗蛋也寫好了，由中年男子的女兒保管著。
　　父女倆租的房子欠了好幾個月的房租沒交，房東很生氣，已經下了最后通牒，要求他們倆明天就搬出去，不然房間里的東西，他就扔了。看到房東如此不近人情，中年男子也急了，他急忙央求狗蛋說：“小哥，你看我現在腿腳也不方便，明天你就幫我的閨女搬下行李吧？幫她找個房子，便宜的就行。”
　　“沒問題，明天我就幫她找個地方先住下，等以后你傷好了再說。”
　　“那就有勞小哥了。”
　　面對房東的灼灼逼人，狗蛋沒辦法，只能先幫女孩找個住的地方，其它事情等以后再說。狗蛋想讓女孩搬到阿秀飯店里，飯店里還有一個隔間可以住人。想到這，狗蛋決定明天去找阿秀商量一下。
　　
　　四、
　　第二天，正當狗蛋快走到阿秀飯店時，剛好碰到一個昨天和自己老媽一起去醫院鬧事的鄰居。倆人閑聊了一會，直到聊到得知狗蛋要把那忘恩負義的家伙的女兒領到阿秀飯店時，他幾乎是跳著說道：“狗蛋你是不是看上人家閨女了，你知不知道阿秀對你有意思，你還把那女的往人家那里領，你什么意思？”
　　“你……”狗蛋正想反駁，可一時語塞，卻找不到一個可以反駁的理由。
　　“你好好想一想。”說完鄰居拍了一下狗蛋的肩膀，頭也不回地走了。
　　冷靜下來的狗蛋，想了想也確實不合適，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把女孩領到了自己的家里。
　　當狗蛋媽看到自己兒子居然把醫院里那女孩領到家時，張大嘴巴，正欲出言訓斥。可哪想狗蛋眼疾手快，一上來就捂住了母親的嘴，不停地用眼神給她解釋。等母親答應不鬧事時，狗蛋才松開了她的嘴。
　　女孩眼睛雖然瞎，可是耳朵卻靈敏得很。其實她也能猜到狗蛋媽此刻是很不樂意的，但是自己現在沒地方住，只能將就在狗蛋的家里。
　　一會兒，狗蛋幫女孩收拾好了床鋪，狗蛋媽的飯菜也做好了。于是，三個人就坐在了桌子邊上，吃了起來。
　　“阿姨做的菜真好吃！”剛扒拉一口菜的女孩懂事地夸到。
　　“也就這樣，我都吃膩了。”狗蛋怕狗蛋媽說錯話，搶先說。
　　“你個兔崽子，說誰的菜不好吃？”狗蛋媽揚起筷子作勢就要打過來。
　　“好吃好吃！娘做的菜最好吃了。”狗蛋連忙改口
　　“對了，閨女，你叫什么名字？”說完，狗蛋媽停了下筷子
　　“阿姨！我叫林曉月，叫我月兒就可以了。”
　　“月兒啊！你看你爸那事？”狗蛋媽試探道。
　　“阿姨！等我爸傷好了，我們就回老家，不會再麻煩你們的。”
　　“那就好，那就好！”狗蛋媽長舒了一口氣，懸著的心總算放下。
　　“娘，你說什么呢？林姑娘，沒事，以后就當這里是你家，你爸的事，我會負責的。”
　　“你！”狗蛋媽瞪著個大眼珠子就想給狗蛋那不開竅的腦瓜子來一下。
　　看到母親發怒，狗蛋根本不敢看母親的眼睛，低著頭扒拉著碗里的飯。
　　因為狗蛋每天都要去醫院里照顧月兒的爸爸，所以阿秀干脆給狗蛋放了個長假，等他處理好了再回來上班。至于月兒這邊，在家里也沒舔啥亂，有空就狗蛋媽分擔點家務活。
　　看著這漂亮的女孩，狗蛋心也動了。他帶著月兒吃好吃的東西，買好看的衣服，還帶她去醫院里檢查她的眼睛。
　　通過醫院的醫生檢查，結果顯示，月兒復明的幾率很大，但需要找到合適的眼角膜。聽到醫生這樣說，狗蛋就有了一個夢想，治好月兒的眼睛。
　　看到狗蛋對自己那么好，月兒小小的心靈觸動很大，她覺得狗蛋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不知不覺，三個月過去，月兒的父親也該出院了。于是月兒和狗蛋一起去了醫院，辦理好出院手續，把林先生接到了家里。
　　兩居室的房間有點擠了，兩個房間，一個客廳，之前狗蛋就是睡在客廳里。林先生來了之后，月兒就跟狗蛋媽睡在一個房間，林先生則和狗蛋擠在一起。
　　兩父女都住在狗蛋家里，狗蛋媽意見很大，拉著兒子悄悄地說道：“你真讓他們一直住這里啊？”
　　“娘！只是暫時住這，等他身體恢復好點了，他們自己會走的。”
　　“希望如此，你也知道，那男的一點也不像好人，就專欺負你這種老實人。”
　　“知道了，娘！”狗蛋給母親揉了揉肩膀，將她推進廚房里做飯去了。
　　可隨著住的時間長了，林先生發現了一個大問題，自己的閨女怎么老和狗蛋這貨黏在一起。他不想自己閨女好好的一顆大白菜，被這豬給拱了。
　　到了晚上，林先生趁著狗蛋也在房間里，于是試探性地問道：“狗蛋啊！我閨女年齡也不小了，你看有沒有合適的，幫她物色一個好人家，至于條件嘛，有車有房能養得起我家閨女就行。”
　　“林先生，曉月還小，不用那么著急吧？”
　　“她都二十三四歲了，還小？你不會是看上俺家閨蜜了吧？”
　　“沒有沒有！我就當月兒是自家妹子。”
　　“沒有就最好，你們不合適，你也知道，你們家里窮，也養不起我家閨女。”林先生想讓狗蛋知難而退。
　　“是！你家閨女金枝玉葉，我配不上。”狗蛋自嘲著。
　　“知道就好，介紹的事你可要放在心上，盡量挑個有錢一點的？”
　　“好！給你閨女找個富豪。”說完，狗蛋很不高興地走出了院子，看著天上的星星，看了很久。
　　又過了很多天，林先生看狗蛋說好給自己閨女介紹對象，可是就是不行動。為了不讓狗蛋這貨禍害自己閨女，林先生只要找狗蛋媽，讓她托人幫忙介紹。狗蛋媽當然樂意了，早點幫他那瞎子閨女找個婆家，早點讓他們滾蛋。
　　給月兒找婆家，狗蛋媽可是很上心，不僅自己動嘴找，還把月兒的信息掛到了婚介所里。婚介所的信息量很大，很快，就有很多人打來電話要求相親。有的電話是打到林先生的手機上的。看到這么多人相親，林先生坐在床上，一個個地篩選著，希望可以挑個金龜婿。來相親的人很多，可當對方真見面時，一看月兒是個瞎子，就都搖搖頭回去了。
　　自從狗蛋被林先生打擊過后，狗蛋決定爭口氣，證明自己。狗蛋聽人說，地下拳樁收入高，很賺錢。拳樁里，只要身體足夠強壯，就可以去那里工作，能得到很多錢。為了錢，狗蛋決定去嘗試一下，就為了不讓林先生看扁自己。狗蛋相信，等自己掙到了鈔票，林先生就會對他有所改觀。
　　地下拳場是給有錢人賭博打拳取樂的好場所，是國家法律不允許的黑色地帶。地下拳擊分兩種，一種是賭博打黑拳的角斗士；另一種是站在那當拳靶，給有錢人家打拳取樂。拳樁不是每個人都能進去的，凡進去都需要熟人介紹。正好狗蛋有一個親戚在里邊放高利貸的，于是，他找到那個親戚，順利地在地下拳樁里當起了拳靶。狗蛋身體很強壯，一百五十斤的膘，倒也能經得起打。
　　地下拳場基本都是晚上營業，開在魚龍混雜的鬧市區。拳樁門口有專人把風，七拐八拐才能到達目的地。有了這份工作后，狗蛋白天在阿秀店里上班，晚上就到地下拳樁里當拳靶。當拳靶時，最好的運氣就是碰到女顧客。女人天生力氣小，打著也不疼，就是有點傷自尊。頭天上班，狗蛋就賺了一千塊。在更衣室里，狗蛋數了數鈔票，他笑了，笑得很開心。他盤算著，存夠了錢，把月兒眼睛治好，幫月兒父親弄個假肢，就心滿意足了。
　　但當拳靶，有時候也難免會受傷。在拳樁里，顧客不止女人，男人也會打。每次碰到身強體壯的男人時，狗蛋就被打得鼻青臉腫，滿身傷痕。狗蛋被打傷，最怕見到的就是狗蛋媽。有時候，沒辦法被狗蛋媽問到時，狗蛋就說不小心摔倒了搪塞過去。后來次數多了，狗蛋干脆飯點也不回家，直到深夜才回家睡一覺。阿秀是第一個知道狗蛋去地下拳樁當拳靶的。她心疼狗蛋，每次狗蛋被打得頭破血流，都是阿秀替他上藥的。阿秀勸狗蛋別去，狗蛋不聽，并且叮囑阿秀千萬別告訴自己的母親。
　　直到有一天，狗蛋拿了一個長盒子放在月兒跟前時，說道：“這是給你爸的新禮物。”
　　“狗蛋哥，這是什么？”月兒很好奇。
　　“給你爸量身定制的假腿。”
　　“那得多少錢啊？”
　　“不貴，才五萬多。”
　　“什么，五萬，你哪來的這么多錢？”月兒很驚訝。
　　“賺的，我存了好多錢，連你治眼睛的錢我也準備好了，就等眼角膜了。”
　　“狗蛋哥你真好！”說完月兒感激得不知道說什么好。
　　當林先生一聽狗蛋給自己買的假肢花了五萬塊錢后，死活不要，讓狗蛋趕緊把貨退了，把錢拿回來給月兒抵扣欠款。狗蛋說退不了了，當天晚上就把假肢套在了林先生的腿上。
　　“林伯父，你看合不合腿？”蹲在床邊的狗蛋小聲詢問。
　　“合倒是合，不過狗蛋我可先說明，這腿是你自愿給我的，不能抵扣你欠我的錢，明白嗎？”林先生精明得很。
　　“林伯父你放心，不抵扣就不抵扣。”
　　“還有，不要以為你給我買了假肢，就可以打我閨女的主意。”
　　“放心，我都說過了，只當月兒是自家妹子。”
　　“知道就好，我閨女雖然眼睛看不見，可是長得有模有樣，能配上更好的人家。”林先生驕傲地說著。
　　除了給林先生買假肢，狗蛋還帶月兒去了商場，給她買了幾套漂漂亮亮的衣服，高興得月兒手舞足蹈。月兒雖然眼睛瞎，可是聽覺和感受一點也不比正常人少。這段時間以來，狗蛋的付出，月兒都記在心里。漸漸地，她發現自己對狗蛋有了一種微妙的感覺，好像自己有點喜歡上了狗蛋。但月兒心里明白，她眼睛看不見，自己是配不上狗蛋的，只能將這份心悄悄地埋藏在心底。
　　婚介所又給林先生打來電話了，說對方是一個海歸博士，還發來了照片。林先生看了一眼照片，一眼就相中了。于是，林先生趕忙打電話，約好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在林先生打電話的同時，狗蛋媽也接到了婚介所的電話。電話里說，一個企業老板有一個女兒，就是年齡有點大，快四十歲了，只想找個老實忠厚的人過日子。狗蛋媽一聽，年齡雖然大一點，不過對方有錢，再加自己兒子也三十好幾了，再挑下去，可就真成老光棍了。于是狗蛋媽也替兒子安排好了時間，地點，就等著他們倆人去相親。
　　相親是安排在酒樓的一個雅間里。和狗蛋相親的是一個肥肥胖胖的女子，五官和狗蛋一樣，都擠在一起。女孩很熱情，大大咧咧的，能說會道。狗蛋不喜歡這個女孩，于是就專挑自己的毛病說。什么打老婆，怪異潔癖，全被他搗鼓了出來，嚇跑了對方。而月兒這邊，就相對比較安靜。對方確實長得一表人才，有模有樣。一身白色西裝，一米八的個兒，談吐優雅。當然月兒看不到，只能憑感覺。當倆人都談得特別滿意的時候，這時一個電話打進來了，男子接了電話。可男子一聲“親愛的”就引起了月兒的反感。
　　“先生！您都有女朋友了，為什么還來相親？”月兒很生氣。
　　“林小姐，我也不拐彎磨腳，實話告訴你，我有女朋友了，但她又不想要孩子，因為家里繼承財產需要一個孩子，所以我才找上你。這是一份合同，你簽個字，我先給你十萬，有了孩子之后，我再給你二十萬。”說完，男子將一份合同扔到月兒桌前。
　　“對不起，先生你找錯人了。”說完月兒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月兒剛走到樓梯口，就碰到了狗蛋。
　　“月兒！你怎么在這里？”狗蛋急忙跑過來扶住月兒。
　　“狗蛋哥！你怎么也在這里？”
　　“別提了，我媽非逼著我來相親。”
　　“那怎么樣，相上了沒有？”月兒追問。
　　“沒有，被我攪黃了。”狗蛋偷笑著。
　　“對了，月兒，你來這里是？”
　　“狗蛋哥，你說我這樣，是不是沒人要了？”月兒沒有正面回答狗蛋，而是追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瞎說，月兒長得這么漂亮，怎么會沒人喜歡呢？”狗蛋摸了摸月兒的腦袋，安慰道。
　　“月兒相了好多次親，沒有一成功的，今天好不容易有點眉目，結果對方只是想找個代孕的，你說這是怎么了？”說完，月兒嗚嗚地哭了起來。
　　“月兒別哭，總會遇到一個真正喜歡你的。”看到月兒哭，狗蛋心都慌了起來。
　　“那狗蛋哥！你喜歡我嗎？”說完，月害羞地低下了頭。
　　“喜歡，從在醫院里見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歡上了你。”
　　“那狗蛋哥，月兒嫁給你好嗎？”
　　“月兒，你說的是真的嗎？”狗蛋激動得差點跳了起來。
　　“狗蛋哥，你先把眼睛閉上。”月兒嬌羞地出聲道。
　　“好！”說完狗蛋聽話地閉上了眼睛。此刻，他的心“怦怦”亂跳個不停。
　　“啵！”一聲脆響，一個口紅印，就印在了狗蛋的臉上。
　　“月兒！”狗蛋開心地叫了一聲，抱著月兒就轉了一圈。
　　經過這次相親，狗蛋和月兒就歪膩在了一起。而他們的不尋常舉動，林先生的眉頭也皺得越來越緊，他一直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五、
　　月兒和狗蛋攪和在一起后，狗蛋媽也收到了危險的信號。她就這么一個兒子，最害怕的是，怕兒子喜歡上這瞎子姑娘。如今這個年代，一個人養活兩個殘廢不容易。如果真這樣，這輩子兒子就要被拖死在這了。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于是狗蛋媽趁狗蛋和月兒沒在家，找到了林先生，委婉地說道：“林先生，你看你們也住了那么久，打算什么時候搬走？”
　　“搬走？大姐！你也知道我這腿剛裝上，走路還不利索，再加上你兒子賠償也還沒給，怎么走？”
　　“什么賠償？你還想要賠償，是我兒子救了你，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好心當成驢肝肺？”狗蛋媽一聽賠償就來氣，說話的語氣也不客氣了。
　　“大姐，你知道，從法律意義上講，我這條腿是你兒子沒經過我同意就鋸的，他得賠償，而且你兒子還寫了欠條，欠條就在我閨女那。”林先生理直氣壯地說著。
　　狗蛋媽一聽還有欠條，立馬就掏出電話，給兒子打了過去。
　　“狗蛋，你個敗家子，馬上給娘滾回來。”狗蛋媽用命令的口吻兇道。
　　“什么事啊？娘！……”可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
　　狗蛋一感覺情形不對，拉著正在逛商場的月兒說：“我們的事被我媽知道了，先回家再說。”說完，狗蛋和月兒急急忙忙就往家趕去。
　　剛進客廳，狗蛋就看到狗蛋媽和林先生坐在那，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狗蛋走到狗蛋媽跟前，說：“娘，怎么了？這么急叫兒子回來。”
　　“娘問你，你是不是寫了個什么欠條？”
　　“是！”
　　“我怎么養了你這么個傻兒子，你是要氣死為娘啊！”狗蛋媽被氣得血壓升高，上氣不接下氣。
　　狗蛋急忙給狗蛋媽拍了拍后背，安慰道：“娘，您別急，我打算和月兒結婚。”
　　“什么——”狗蛋媽和林先生同時跳了起來。
　　“是的，我們要結婚了。”月兒也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不同意。”狗蛋媽把臉一橫，咬了咬牙。
　　“我也不同意，你兒子長那樣能配上我家閨女嗎？”
　　“呦！你閨女一個瞎子，說我兒配不上你閨女，你還要點臉不？”狗蛋媽指著林先生數落著。
　　“你再說一遍？”林先生青筋直暴，指著狗蛋媽。
　　“娘！您就少說兩句。”狗蛋趕緊過來解圍。
　　“你到底是誰家兒子，怎么胳膊往外拐？”狗蛋媽揪著狗蛋的耳朵使勁往后擰。
　　“娘！疼……都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嘛。”
　　“誰跟他們是一家人，我們伺候不起！”狗蛋媽松開了揪著狗蛋的耳朵，沒好氣地說著。
　　“好！閨女，把欠條拿出來，讓他們還錢，還了錢咱們馬上走。”
　　“爸！欠條我早扔了。”
　　“閨女，你怎么能把它扔了呢？”林父氣得直跺腳。
　　“您的命還是人家救的呢！”月兒嘀咕著。
　　“月兒你先別出聲……狗蛋，我問你，雖然欠條我閨女扔了，可你答應的那是事實，趕緊把錢拿出來。”林父不依不饒地催促到。
　　“林青云，你是想錢想瘋了吧，你那條腿還是我兒子花了好‘幾千’塊錢買的，真是忘恩負義，告訴你，從今往后，你們一分錢也別想得到，我們家不欠你的。”這是狗蛋媽第一次直呼林先生的全名，可見她很生氣。
　　“狗蛋你給不給？”林先生對付不了狗蛋媽，轉而拿捏起狗蛋來。
　　“爸！我現沒那么多錢。”
　　“滾！誰是你爸，不要亂叫。”
　　“爸！你就成全我們吧！”月兒哭著跪在了地上。
　　“閨女啊！你這是何苦？趕緊起來。”看到女兒給自己下跪，林先生瞬間慌了神，老淚縱橫。
　　“爸！”月兒眼淚汪汪地望著父親，就是不起來。
　　“好！爸同意你們！趕緊起來”說完，林先生拉起女兒，轉過身抹了把眼淚。月兒是他的心頭肉，十八年來，他從沒想過再娶，為了這個女兒不被后娘欺負，他寧愿單著，將她養大成人。
　　“我不同意！”狗蛋媽把心一橫，威脅說。
　　“娘！你這是認真的嗎？”狗蛋也來了脾氣。
　　“兒啊！你娶她有什么好，等過陣子，娘給你找個好點的媳婦。”
　　“娘！是你娶媳婦還是兒子娶媳婦？”說完，狗蛋也跪了下去，看向母親。
　　“兒子！你是鐵了心不聽娘的是吧？”狗蛋媽還是不肯退讓。
　　“好！娘，我聽您的，這輩子不結婚了，伺候你。”狗蛋決絕地說道。
　　“你……造孽啊！我怎么那么命苦，養個兒子也不聽娘的，我不活了，他爹，我這就來找你。”說完狗蛋媽拿起根繩子就進了房間里，站在板凳上假裝上吊，聲音還弄得特別大，生怕狗蛋聽不到。
　　“狗蛋哥！你趕緊去勸媽一下。”月兒急了。
　　“不用，我媽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演技深得我家真傳，不用管她。”說完狗蛋從地上爬起，坐在月兒旁邊。
　　狗蛋媽站在凳子上見狗蛋久久不來拉自己，暗道這小子不上勾，于是又跳了下來，氣沖沖地走到客廳嘟囔著一句，“反正我不同意。”
　　“娘！你就發發慈悲！讓兒子跟月兒結婚吧！”狗蛋趁熱撒嬌地求了起來。
　　“唉！兒大不由娘！你長大了，翅膀硬了，娘也管不了了，也不想管了，你愛咋地就咋地吧！”此刻間，狗蛋媽才感覺到自己老了，兒子再也不是小時候的兒子了。
　　“謝謝娘！”說完狗蛋在狗蛋媽額頭上親一口。
　　既然倆老都同意，也就沒啥再計較的。當天晚上，狗蛋就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把倆老緊張的關系拉扯拉扯。
　　第二天上午，狗蛋拉著月兒就往阿秀的飯店跑！此時飯店里大伙都在。狗蛋直了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大聲宣布道，“今天我鄭重宣布……”
　　話還沒說完，店里的伙計就開腔搶了話，“狗蛋哥，是不是準備來跟秀兒姐表白？”
　　“我……”狗蛋一口岔氣，差點噎死自己。
　　“寶兒！快過去叫爹。”大家七嘴八舌地調侃到。
　　“爹！”寶兒一句爹把狗蛋叫懵了。
　　“寶兒乖！別亂叫，叫干爹。”回過神來的狗蛋急忙糾正寶兒的口誤。
　　看了看大伙兒，狗蛋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我再說一遍，我要娶月兒姑娘了！”
　　“嘩！”店里人都安靜了下來，他們用看神經病似的眼神看著狗蛋。認為狗蛋今天腦門是不是被門夾了，說出這么荒唐的話。放著這么優秀的阿秀不娶，偏偏娶個什么都不能干的瞎子，這是被驢踢傻了吧？
　　“狗蛋哥！你沒發燒吧？”
　　“狗蛋哥！你今天怎么了？”
　　……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嘰嘰喳喳地質問著。
　　“我再說一遍，我要娶月兒做老婆，從今以后，月兒就是你們的嫂子。”說完，狗蛋拍了拍其中一個伙計的腦殼。
　　“恭喜你，狗蛋。”還是秀兒出聲了，但聽得出她很不高興。
　　“還有你們，趕緊叫嫂子啊！”
　　伙計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阿秀，都沒有叫。
　　“快叫嫂子。”狗蛋對著其中一個伙計就拍下去。
　　“嫂子……”叫得相當不情愿。甚至有的伙計叫嫂子都是對著阿秀叫的，而此時的阿秀，尷尬地走開了。
　　
　　六、
　　存夠了治療阿月眼睛的費用后，狗蛋就再也沒去過地下拳樁，專職在阿秀的飯館里炒菜。閑著的阿月，沒事做也跟著狗蛋在店里幫忙。她雖然眼睛看不見，可手卻巧得很，包餃子啥的都會做。
　　而店里最難受的就是阿秀，抬頭不見低頭見。看到狗蛋和月兒打情罵俏，心里別提酸溜溜的不是個味。她也知道，和狗蛋是不可能了，自己一個二婚，還拉扯著個孩子。加上這個年代，女人離婚是不受人待見的。
　　在狗蛋家，林先生自從適應了這條腿后，也會幫家里做點事。每次狗蛋媽回來，桌子上一桌好菜，就已經燒好了。
　　休息時，狗蛋也會帶著阿月到處逛逛，給她講講沿途的風景和路過的人情世故。月兒也如癡如醉，依偎在狗蛋的懷里聽得津津有味，一副幸福的樣子。
　　城市的燈火，在晚上看才最好看。打烊后，狗蛋就攬著月兒的腰枝走上了大街。他們這里逛逛，那里瞧瞧，一副余味未盡的樣子。
　　正當狗蛋說話間，遠處的一陣歌聲傳了過來。耳朵異常尖的阿月興奮跳了起來，說：“狗蛋哥，那邊有人唱歌，咱們去看一看。”一副小女孩撒嬌的樣子，讓狗蛋在她鼻尖上輕輕刮了一下。
　　“好！走。”狗蛋拉著阿月就往街頭駐唱的方向走去。
　　沒一會兒工夫，他們就走到了小廣場里。在廣場的一個噴泉池的邊上，只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手里拿著一把小提琴正彈奏著。女孩穿著一件小碎花裙，邊彈邊唱。在女孩旁邊，正放著一個和她差不多高的立柱式話筒和一個大大的行李式音響。話筒旁邊，一個用竹子編織的小籃子就躺在地上，籃子里堆放著一些零零碎碎的鈔票。
　　狗蛋和月兒剛聽一會，一首歌就唱完了，接著是一陣雷鳴般的掌聲，現場很熱鬧。見到那么多人鼓掌，女孩也客氣地抱了抱拳，說了些謝謝之類的客套話。女孩剛說完，就有人陸陸續續地將零錢扔進竹籃里。
　　“狗蛋哥！月兒也想上去唱一首。”月兒扯了扯狗蛋的衣角。
　　“你會唱歌？太好了！我去跟那女孩說一下。”說完狗蛋扶著月兒就向女孩走去。
　　“姑娘！我老婆想上來唱一首歌，您看可不以嗎？”
　　“可以啊！”女孩答應得很豪爽。她唱了一晚上了，唱得口干舌燥的，正好有人替她，何樂而不為呢？
　　“月兒，好好表現！”狗蛋握起拳頭，做了一個加油的動作。
　　“好！”月兒高興地從女孩手中接過話筒，試了試音調。
　　“您好，妹妹，你能幫姐姐伴奏那首《你是我的唯一》嗎？”
　　“可以啊！我這就幫您伴奏。”說完，女孩拿起小提琴，將手指放在了琴弦上。
　　一會兒，優美的歌聲便從阿月的唇齒之間美美地飄了出來。月兒唱歌很有天賦，不僅音色好，還唱得很空靈。月兒美妙的歌聲，唱醉了狗蛋，也折服了現場觀眾。今天晚上，月兒一連唱了三首，唱得人群越聚越多，一會兒就擠滿了整個廣場。今晚，籃子里的收獲也不少，沒多久，就裝了滿滿的一整筐。
　　阿月唱完后，女孩又接著唱了最后一就收場了。沒了歌聲，現場的觀眾也慢慢散去。
　　“姐姐今天唱得真好聽。”女孩邊收拾東西邊夸獎道。
　　“妹妹也唱得好聽！”月兒也回應了下。
　　“還是姐姐的歌聲更能打動觀眾，今天妹妹的收入都比平常多了好幾倍呢？”說完女孩抓了一把錢遞給月兒，放在她手上。
　　“妹妹，姐姐不要錢，您能讓姐姐唱幾首，姐姐就心滿意足了。”說完，月兒摸索著將錢推了回去。
　　“既然姐姐不收，那妹妹便和姐姐交個朋友，哪天姐姐要是想唱歌了，來就是。”
　　“好的！謝謝妹妹。”
　　“怎么稱呼您，姐姐？”
　　“我叫林曉月，你就叫我月兒姐姐吧。”
　　“好的，月兒姐姐，我叫關小雪，你叫我雪兒就可以了。”
　　“好的，那為了慶祝一下，我們是不是要去吃個夜宵？”月兒提議。
　　“好啊！好啊。”一聽到吃，雪兒就來了興趣。
　　“雪兒，忘了給你介紹，這是我老公，狗蛋。”說完，月兒扯了扯旁邊的狗蛋。
　　“狗蛋！怎么起這樣一個名字？”小雪噗哧一笑。
　　“雪兒妹妹，說來話長，我家就我這一根獨苗，我前面幾個哥哥姐姐都夭折了，最大的也沒活過五歲。其實我叫蒲長生，叫狗蛋，是為了能長大成人。”狗蛋將一段往事說了出來。
　　“那現在是叫你狗蛋哥好還是叫你長生哥好呢？”小雪問。
　　“你就叫狗蛋哥吧，畢竟大家都叫習慣，突然叫大名，還有點不習慣呢。”
　　“好的狗蛋哥，走，我帶你們去吃好吃的。”說完小雪拉著林曉月就走，狗蛋也跟在后邊幫拿行李。
　　“月兒姐姐！你這眼睛是？”小雪關心地詢問。
　　“雪兒妹妹，說來話長，在我八歲那年，生了一場大病，然后眼睛就看不見了。”
　　“那當時怎么不去治？”
　　“那時在鄉下，醫生也說治不好，時間久了，也就忘了這事。”
　　“那現在可以去檢查檢查，說不定還有希望。”
　　“謝謝雪兒妹妹的關心，你狗蛋哥已經帶姐姐去看過了，醫生說還有希望，只是要等眼角膜。”
　　“那就好！妹妹祝愿姐姐早日康復！”
　　“謝謝雪兒妹妹！”
　　“到了，姐姐！”說話間，雪兒對著林曉月提醒道。
　　店面招牌叫：“德州牛排店”，下邊還有一行小字：“創意休閑連鎖”。牛排店面很大，五六個門面，靠街，幾十張桌子整齊有序地排列在牛排店里。
　　進了店面后，一眼掃去，桌位上七七八八地坐了很多桌。這里大多以情侶居多，基本都是兩人一桌。店面裝修很不錯，幽暗的燈光，配合著各種裝飾物，美輪美奐。
　　一行三人選擇了個靠窗的位坐下，一人要了杯飲料，叫了一份牛排，便開始閑聊起來。
　　“這里的牛排很好吃，口感皆是上乘，連湯汁都是采用牛骨頭慢火熬制……”小雪滔滔不絕地介紹起美食來。
　　正當狗蛋和月兒在享受美食的時候，家里卻已經冒起了火藥味，狗蛋媽和林先生又吵了起來。
　　“說，你們家當初借我家錢不還，還把我老公打落河里，到底是為了什么？”狗蛋媽氣勢洶洶地質問著。
　　“大姐，我哥不是也沒了，我又找誰說理去？”
　　“不行！我們兩家是世仇，月兒和狗蛋不能在一起。”狗蛋媽說道。
　　“確實，如今這樣情況，他們也不適合再在一起了。”林先生也很認同。
　　“好，我現在給我兒子打電話。”說完，狗蛋媽拿起了電話，就撥通了兒子的號碼。
　　“娘！什么事這么急，我正和月兒在外邊吃東西呢？”
　　“兒子，聽娘的，趕緊回家一趟。”說完電話就掛斷了。
　　“爸！什么事這么急？”狗蛋剛掛完電話，月兒又接到了林父的電話。
　　“閨女，聽爸的，你趕緊回家一趟。”
　　“好的，爸，我這就回來。”說完月兒也掛斷了電話。
　　狗蛋匆忙結完賬，帶著月兒辭別小雪就往家趕去。
　　狗蛋和月兒還沒回到家，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坐在計程車上，狗蛋說：“月兒，我總感覺很不安，不知道是不是關于我倆的事。”
　　“狗蛋哥，放心，不管發生什么，這一輩子，月兒都跟定你了。”
　　“好！這一輩子，我也非你不娶。”狗蛋也信誓旦旦地保證著。
　　剛一進門，果然不出所料，狗蛋媽和林先生都要狗蛋和月兒分開，以后不能再在一起。
　　眼看情勢不對，月兒直接出口道：“爸、媽，我懷孕了！”月兒一出聲，不僅林先生和狗蛋媽嚇了一跳，連狗蛋也一頭霧水。
　　“什么時候的事？”狗蛋媽追問。
　　“有一個月了。”月兒心虛地回答道。
　　“我老李家怎么就生出了你這么個孽障。”狗蛋媽氣得一出手就揪著狗蛋的耳朵擰了擰。
　　“娘！輕點，耳朵都要掉了。”狗蛋一邊托住母親的手，一邊求饒。
　　“你真是要氣死為娘啊！”。狗蛋媽很鐵不成鋼地喝罵道。
　　事情越來越復雜，狗蛋媽和林先生也沒了計策。
　　“林先生！要不這樣，讓月兒去把這個孩子打掉？”慌亂中，狗蛋媽出了個騷主意。
　　“娘！您知道一個孩子對于一個即將做母親的有多重要嗎？您知道墮胎對于一個女人傷害有多大嗎……”狗蛋一連串的靈魂提問，問得狗蛋媽啞口無言。
　　“娘！不管發生什么事，我也不會離開月兒的。”
　　“如果她家是害你爸的兇手呢？”狗蛋媽對著兒子吼道。
　　“大姐，說話要講良心，你們家又何嘗不是我們家的仇人。”林先生憤憤不平地反擊著。
　　“娘，這事都已經過去三十多年了，冤家宜解不宜結。”
　　狗蛋對父親的印象不是很深，狗蛋爹在狗蛋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在狗蛋的記憶里，父親這個詞，有點模糊。每年清明，狗蛋都會跟隨母親回村祭拜父親，也就這個時候，他才會想起父親。
　　“兒呀！你跟為娘說，你真的不愿離開林曉月？”狗蛋媽對著兒子逼問道。
　　“娘！兒子不愿，兒子這一輩子，除了月兒，誰也不會娶。”
　　“哎！娘老了，也管不動你了，你們愛咋樣就咋樣吧！”說完狗蛋媽抹了把眼淚進屋去了。
　　看著母親傷心的樣子，狗蛋心里也不好受，可他也不能丟下月兒不管。
　　“狗蛋，你說，這事你打算怎么處理？”坐在一旁的林先生質問道。
　　“爸！您放心，我會跟我媽說清楚的，她也就刀子嘴豆腐心，過幾天就會好了。”
　　“你自己看著辦，明天你給我跟我閨女租個房子，你媽現在正氣頭上，我們父女倆再住這里也不合適。”
　　“也行！那今天先將就一晚，明天一早我就去找房子。”
　　聊了一會，林先生也回房睡了，狗蛋就拿來了一床被子鋪在沙華上。
　　“月兒，你先將就一晚上，明天我就出去租個房子。”
　　“好！月兒全聽你的。”說完，月兒洗了個澡，合衣就躺在了沙發上。
　　為了不讓月兒害怕，狗蛋拉了把椅子靠在沙發邊上，就這樣斜靠著沉沉睡去。
　　一夜過去，狗蛋媽還沒起床，狗蛋就已經把房子租好了，是一套三居室。
　　租好房子后，狗蛋叫醒了老丈人和月兒，收拾好東西就搬了過去。這房子比狗蛋媽住的那套房子大，還有一個陽臺，平時可以在陽臺上曬曬衣服，種種花草啥的。狗蛋安排好林先生和月兒后，就上班去了。
　　狗蛋走后，月兒坐在客廳的沙華上就問起父親。
　　“爸！我們家和狗蛋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閨女啊！這事也就不瞞你了，這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你爸都還沒娶你媽呢，那時候爸還小，也就十五六歲的孩子。當時你伯伯做生意，欠了狗蛋家幾百塊錢，狗蛋他爹找上門來要，你伯伯沒錢給，就吵了起來。后來不知道怎么的，你伯伯和狗蛋他爹都掉進了河水里沒有起來。”
　　“哎！怎么會這樣，這要如何跟他們家解釋？”月兒很苦惱。
　　“這事也不能全賴我們家，他們家也有過錯。”林先生想起這事，也耿耿于懷。
　　”爸！等以后有了時間，女兒去給狗蛋爹上個墳，道個歉吧！”月兒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化解兩家的恩怨。
　　“都過去了那么久，這事也就這樣吧！”林父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恩！”月兒應了一聲。
　　“對了！月兒，你真甘心嫁給狗蛋嗎？”
　　“爸！女兒是心甘情愿嫁給狗蛋的。”
　　“爸也不知道說什么，要不是你眼睛看不見，你也不會嫁給狗蛋這么一個窩囊貨。”
　　“爸！你就不要說狗蛋了，反正女兒覺得狗蛋哥挺好的。”
　　“但愿吧！”林父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對了，爸！醫生說我眼睛還有希望。”
　　狗蛋的絕情，讓月兒很傷心。她不想跟狗蛋離婚，可是事情已經鬧到這地步，她也沒辦法。也許倆個人分開會更好一點，想著想著，月兒的眼淚嘩啦啦地又流了出來。
　　和狗蛋的婚姻，這么久以來，她并不嫌棄狗蛋丑陋的外貌，也不嫌棄他沒出息，她只覺得狗蛋是這個世界對她最好的男人，可是這個男人最終還是離她而去。
　　林父的生意越做越大，跟著那個神秘的女人，將錢都投資了進去，完全沉迷在幸福的假象里。可他卻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正向著一個陷阱的深淵，一步步走去。為了自己生意發展，林父接手了女兒的全部收入，將得來的錢都用在女人給他畫的大餅中。
　　月兒離婚后，公司的馬總覺得自己的機會到了。于是對月兒展開攻勢，送她上下班，請她吃飯，對她關懷備至。看到馬總無事獻殷勤，得寸進尺，月兒始終恪守著自己的底線，不給他任何機會。時間久了，沒有撈到任何好處的馬總，漸漸也失去了耐心，轉而開始打算投資月兒的經紀人關小雪。于是在一天晚上，馬總約了關小雪，兩個人坐到了辦公室里。
　　看著長得還不錯的關小雪，馬總意味深長地說道：“小雪啊！想不想做明星？”
　　聽到馬總這樣問自己，關小雪感覺受寵若驚，一顆心“怦怦”地跳個不停。這年月，誰不想做明星，享受萬人崇拜，小雪也不例外。
　　“馬總，我真的可以做明星嗎？”關小雪小心翼翼地問道。
　　“想做明星，就看你懂不懂事了。”說完，馬總盯著小雪那挺拔的胸脯看了很久。
　　“我知道該怎么做了，馬總。”說完，小雪將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脫了下來。
　　一會兒，偌大的辦公室里，響起了春心蕩漾的聲音，順著窗戶遠遠地飄去。
　　為了報復林曉月的不懂事，把她踢出娛樂圈。馬總請人做了一個局，讓月兒攤上了一樁官司。官司打了一年，月兒敗訴，賠了對方幾百萬。走投無路的月兒，別墅還被馬總趁人之危，收了回去。
　　狗蛋離婚后，他報了很多學習班，總裁培訓，并進軍房地產。他用在地下拳樁打拳的收入，開了一家房地產公司。生意很順，剛開始先從縣城做起，慢慢的發展到了市區。后來又碰到國家大力發展建設的窗口，狗蛋跟上了形勢賺得缽滿盆滿，腰包漸漸鼓了起來。沒幾年，通過狗蛋的不懈努力，他成了市里最大的房地產商。再后來，狗蛋將生意越做越大，擴展到了全國，在很多城市都有他的產業。
　　一時風光的狗蛋，可謂財大氣粗，走到哪里，都不用看他人的臉色。他不僅到處都有別墅，連豪車也多達十幾輛。狗蛋發跡后，狗蛋媽的裁縫鋪也不開了，整天住在別墅里，約著一些新的街坊鄰居，來打打麻將，消磨時光。阿秀也混得不錯，在狗蛋的支持下，成了全國餐飲連鎖。至于馬總，兩年前，就進了監獄。
　　不知不覺，狗蛋年齡也大了，銀色的頭發悄然爬了上來，稀疏地長在腦門上。奮斗的這些年里，狗蛋仍是孑然一身，沒有再娶。形形色色的那些女人，他早看透了。在他的心里，仍然忘不了月兒，忘不了那段青春，忘不了那棟狹小的房子。
　　十年時間，月兒也快三十好幾了。雖然保養得很好，看不出歲月的痕跡，但年齡這東西，經不起考驗的，慢慢地也會離她而去。
　　月兒離開了那家唱片公司后，日子過得很不如意。她不僅被唱片公司解約，賠了很多錢，連其它唱片公司也不敢再錄用她。而在這十年里，林父資金被騙，把月兒辛辛苦苦賺下的錢，全賠了進去。林父自覺愧對女兒，羞愧難當的他，爬上三十層樓翻了下去。一夜之間，家破人亡，月兒受不了這個刺激，舊病復發，又成了瞎子。月兒處理好父親的后事之后，就搬回了縣城，租了套房子。為了生存，她就像臨時工一樣，哪里有需要駐唱的，她就去哪里唱兩首，勉強度日。
　　狗蛋有了一個新名字，那是幾年前就改好了的。他將蒲長生改成了蒲望天，寓意不靠天不靠地，靠自己打下的一片江山。狗蛋如今的氣勢，再也不是十年前的狗蛋。他勤于健身，甩掉了那一身的肥肉，五官也長開了，猛一看，還英氣逼人。
　　十年時間，狗蛋目睹月兒跌下神壇，跌得粉身碎骨。他沒有去找她，他不知道她是否還能原諒自己。他對不起月兒，對不起她從來沒有嫌棄過自己。
　　狗蛋媽一直希望狗蛋能成家立業，娶個老婆，好給老蒲家傳宗接代，留個后。可這不孝子不僅不聽她的，還信誓旦旦地說，這輩子再也不娶了，就想一個人過，氣得狗蛋媽匆匆就搬回了縣城，住在阿秀那里。阿秀也沒有再婚，如今兒子也大了，她打算讓兒子大學畢業后，就接手自己的生意。自己呢，以后養養花，種種草，圖個清閑。阿秀雖然生意越做越大，可是她一直住在縣城里，哪里也沒去。她說根在這里，不想到處折騰了。如今的縣城也不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狗蛋的支持下，處處是高樓大廈，公園林地，很適合人頤養天年。
　　回了縣城后，狗蛋媽也嘗試撮合阿秀和狗蛋的事，想兒子年齡大了，老了也有個伴。可是阿秀對狗蛋媽說：“嬸，您老就別操心了，狗蛋心里一直藏著月兒，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唉！你說這都是什么事啊！放著好好的生活不過，非要去想那狐貍精。”
　　“嬸！人家不是狐貍精，是你兒子誤會人家了。”
　　“唉！秀兒，嬸老了，也沒幾年活頭了，只是嬸是罪人，沒能讓兒子給老蒲家留個后。”
　　“嬸，你不要什么都往心里去，現在好多年輕人都流行不結婚呢！您老就好好享受清福得了，年輕人的事，讓年輕人去操心吧。”
　　“唉！秀兒，你說那時候，你們兩個人要是在一起，該有多好！”
　　“嬸，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現在我只想等兒子長大，然后也跟您一樣，什么事都不管，在家頤養天年。”
　　“好好好！以后咱娘倆也有個伴……”狗蛋媽有一句沒一句的笑開了。
　　狗蛋打算回縣城探望一下母親，他讓秘書去安排，日期就定在這幾日。收到蒲總要親臨縣城的消息后，縣里大大小小的官員以及有頭有臉的生意人都忙了起來，打算給蒲總舉辦一次接風洗塵。
　　接風洗塵的地方就定在縣城里最豪華的KTV——“天上人間”的會議大廳里。由于有縣里的領導出現，整個KTV都被包了下來，不允許散客出現。
　　兩天后，一排幾輛的車隊，緩緩駛入了縣城境內，朝著天上人間疾馳而去。在天上人間大門口，一群人都都擠在大門口，焦灼地等待著蒲總的到來。一會兒，一輛加長的轎車緩緩地出現在了大門口，正駛入進來。司機停車后，側邊的自動車門緩緩打開，一個身材高挑，形象亮麗的女士探出了一個頭，走了下來。緊接著，她將一只手搭在車門框邊沿的上方，一個近五十歲的中年男人在她的指引下，走了出來。
　　中年男子很有氣勢，一個倒背頭滑溜溜地往后梳，油光發亮。一身淡藍色的西裝，筆挺高檔，一副上位者的形象，精目奪人。有錢人就是不一樣，那氣場不是普通人具備的，那是在商海打拼下磨煉出來的。中年人下車后，大步流星地向著KTV入口走去，他很有禮貌地雙手伸出，對著正中間的縣長打招呼道：“讓楊縣長久等了，路上堵車，來遲了，十分抱歉。”
　　“沒有，沒有，來的剛好，我們也才剛到。”縣長客氣地招呼道。
　　“那就好！楊縣長里邊請。”狗蛋做出了一個禮讓的姿勢。
　　“蒲總請！”縣長也伸出手示意道。
　　“好，一起，一起。”說完，狗蛋跟著縣長一起走了進去。
　　沒多久，宴會開始，大廳里坐滿許多達官貴人。
　　酒過三巡后，縣里的招商主任站了起來，舉著酒杯對著狗蛋說道：“蒲總這次回鄉，是否有興趣給縣里的經濟指導指導。”言外之意，就是想狗蛋能在縣里繼續加大投資，謀求福利。
　　“讓李主任見笑了，指導談不上，給縣里做點貢獻倒還是可以，至于縣里的建設規劃建議，我已經交給了公司的胡總，他會和李主任您對接的。”
　　“那就多謝蒲總您的大力支持，我代表招商部全體職員敬您一杯。”說完李主任一飲而盡。
　　狗蛋也陪著李主任喝完了杯中酒，旁邊的接待也很有眼色地給杯里續上。酒就這樣客客套套地喝著，互相寒暄。
　　這時，文化局的張局長也站了起來，舉起酒杯對著狗蛋說道：“難得蒲總大駕光臨，縣里特意為蒲總您準備了一個小小的節目，希望您喜歡。”說完張局長喝完杯中酒，拍了拍手，一個節目就呈了上來。
　　狗蛋剛喝完杯中酒，就被臺上一個女人呆愣住了。只見一個看起來才三十歲左右的女人站在臺上，拿著手中的話筒唱起了那首他天天聽的《你是我的唯一》。歌聲婉轉動聽，情感流暢，狗蛋聽得淚流滿面。
　　他三步并作兩步，沖到了演唱臺上，深情地望著眼前人，杵在那里。一會兒，歌聲戛然而止，女人正欲轉身走入后臺，狗蛋急忙叫住了她：
　　“月兒！”聲音清脆地傳了出去，響在大廳里，現場一片安靜。
　　聽到狗蛋的聲音，女人心頭一震，但很快壓下自己激動的情緒，轉過身對著狗蛋說道：“先生有事？”
　　“月兒，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狗蛋啊！”狗蛋眼淚汪汪地說道。
　　“記得，聽說你發了財，恭喜你啊！”月兒努力地擠出了一絲微笑。
　　“原諒我好嗎？月兒，我錯了，當初不應該誤會你，我混蛋！”說完狗蛋跪了下去，一巴掌一巴掌地扇在自己的臉上。
　　“蒲先生，你這又何苦，事情過去就讓它過去吧！不用自責，再說我也忘了。”
　　“月兒，你還是不肯原諒我。”說完，狗蛋越扇越重，臉都開始腫了起來。
　　“我……”月兒不知道說什么好，自己一個瞎子能說什么呢？
　　這時，楊縣長也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了臺上，他對著林曉月說道：“林小姐，您就原諒他吧，這些年以來，蒲總一直單身未娶，心里時時掛念著你。”
　　“我……”月兒想說，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他內心很糾結，很矛盾。
　　狗蛋猛地從地上爬起，沖過去就把月兒緊緊地摟在懷里，嘴里不停地說：“原諒我好嗎？我以后再也不滾蛋了……”
　　月兒想掙扎，可是她怎么掙扎也掙脫不出狗蛋的懷抱，被他死死地摟著。這時，全場響起了一個聲音。
　　“原諒他吧！林小姐……”
　　“我……我……我是瞎子，你不懂嗎？”月兒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對著狗蛋歇斯底里地吼道。
　　“月兒，我不介意，只要你答應原諒我，以后我們好好生活，好嗎？”狗蛋哀求道。
　　月兒沒有作聲，任由狗蛋抱著。狗蛋見月兒不再反抗，知道她原諒自己了。于是，他攔腰將月兒抱起，走出了大廳，將一眾觀眾扔在了這里。
　　這時，文化局胡局長走了過來，對著縣長說道：“還是縣長英明，成全了一段佳話。”
　　“哈哈！胡局，這以后蒲總還不念你我的好，會給全縣帶來源源不斷的貢獻。”
　　“是是是，這下我們縣就有希望了，哈哈！”一群人在一片歡笑聲中，就散了場。
　　果然，狗蛋沒有讓楊縣長失望，他加大了對縣里的投資，滲透各個領域，將縣里變得越來越好，一片欣欣向榮。
　　狗蛋和月兒破鏡重圓后，他將公司交給了手下人去打理，自己則退出了商場，領著月兒回到了斜坡村，準備幸福地過完自己的后半生。
　　至此，狗蛋歸鄉后，斜坡村熱鬧了起來，像一顆閃耀的明珠一樣，臥在祖國的大地里，閃閃發出光芒……